宫殿金顶,朱丹红韵,庄严不可侵犯。
大殿上白苍苍的董怀仁跪在大殿内,高坐在龙椅之人,凝视着为他的国家戎马一生之人,眼神中透着怀疑、审判,貌似下一秒就想剖出董怀仁的心瞧瞧,看看是否是黑的,是否有反臣之心。
良久,皇帝捂着帕子不停地咳嗽,摆手示意董元帅起身,皇帝又在陈公公的服侍下喝了口茶,那涨红的脸才慢慢褪色。
“董元帅,近日可好。”
“多谢陛下关心,老臣在燕都一切多好,望陛下还要保重身体。”
两人的冰冷对话,完全看不出两人原先其实是生死之交,而董怀仁说的“他”,说“忘记的人”正是眼前身穿皇袍,高坐龙椅的皇帝燕隆昌。
三十年前,董怀仁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燕隆昌也是冷宫的弃妃所生之子。
两人十年间相互扶持,一起作战,平燕都,创燕都,历经多次生死,一位登上了天子之位,一位成了万人敬仰的元帅,两人也曾在广阔无垠的燕北草原约定。
“我要靠一战,换着天下家家户户的太平。”
“董大哥,好志向,那我就替董大哥守好后援,什么兵呀、马呀,还有钱粮之类的,大哥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那时的他们定然想不到两人如今竟会如此生疏。
“放心,朕还死不了,今日叫董元帅前来,是朕对军报一事还有诸多不解,望元帅替朕解惑。”
皇帝侧目而视,不肯放过董怀仁一丝一毫的表情,茶盏的碰撞声,响彻着暗红色的宫殿,陈公公在旁,仿佛是没有呼吸了般,一会看着皇帝,一会看着董怀仁,怕两人的一句一回之间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陛下,当日犬子被奸人所挑,夜袭段家军被俘,臣本想从后方包围一战,可谁知我们的行军的路线竟被段家军提前所知,还好老臣提前将一支董家军,留着山谷中,想趁此获取布防图,绝地反击,谁想因军报却让孙女招娣救父,使计划功亏一篑,望陛下看着招娣年纪尚轻,又是一片孝心的份上,饶过这一会吧。”
“为何会被提前所知,为何不及时上报军情。”
“陛下不是老臣不想上报军情,是董家军出了叛党,我猜此人不仅和西周段家军有联系,甚至和咱们燕国朝臣也有关联。”
皇帝听完,高坐而起,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地:“董家军,不是治军严谨吗?怎会除了叛军都不知晓。”
“陛下,老臣该死,董家军跟着老臣打仗三十年,如同我的手足呀,犬子无才,他们是看老臣老了,怕老臣死后,他们无所依靠,怕董家军威名不在,才让奸人钻了空子。”
皇帝瘫软着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不再是鲜衣怒马的董大哥,自己也是两鬓斑白,喃喃自语:“是呀,董大哥老了,朕也老了,所以太子坐不住了,想要弑父了。”
听到这里,皇帝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沈乃仲先传来假军报,让他误以为从无战败的董怀仁被俘,误以为他投敌,不敢派兵援助,也是他提出舍去燕北,派人和谈,一位失去国土的皇帝,怎能在皇位上待久,即使童家军安然无恙地归京,一个被帝王疑心的军队,被帝王忌惮的将帅,谁还敢用,除去董家,无人再护着他,没有兵马的帝王,随时可以被人拉下皇位。
想到这里皇帝燕隆昌不禁失笑。
“好个沈家,为了给太子铺位,真是煞费苦心,朕还没死呢,就这般等不急了。”
陈公公非常后悔今日当差,他不仅听到了如此秘密,还看到了天子在哭,不知道皇帝处理好手头的事,下一秒会不会将他悄悄灭口。
“陈公公,传朕旨意,恢复董怀仁兵马大元帅一职,赏百两,赐百亩。”
陈公公听到陛下叫他的名字,瞬间瘫软在地,连手中的拂尘都扔了,本要开口表忠心,听到皇帝后面的话才长长舒一口气。
“元帅,你收拾好后就起程回燕北吧,重整燕北,需要什么尽管找户部,你退下吧。”
“谢陛下隆恩,老臣还有一事相求,此战因招娣而大败,这孩子虽然愚钝,但本心纯良,自知是自己害了燕北百姓,日日夜不能寐,常常来求老臣,想去燕北为百姓尽绵薄之力,故老臣想请陛下允准,此去能让我带上这丫头,哪怕当个烧火丫头,也好。”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有颗知错能改的心更是不易,朕准了,但董元帅之子董毅就不必去燕北了,此战源头都是因他个人而起,以后就在燕都当个散人吧。”
董怀仁领旨谢恩告退走至门口时听到那久违的称呼,“董大哥,可曾想过皇位。”
董怀仁听到皇帝这般称呼,那苍老的眼睛泛着泪光,阳光照着他满头的白,微微侧身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