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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頁(第1页)

那時他就觀察過這人。

政遲的精神一直都很穩定,至少相識二十多年沒見他真的發過瘋;閒了喂喂路邊的小貓小狗,待人有禮,出手大方不求回報。

看著像是慈心仁厚,但殺人的時候血濺眼睛裡都不閉一閉。

這類人看著清醒,陷進去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就殷姚那一點事兒便要如此發作,他就覺得自己該是沒猜錯。

白燮臨是外商,麻煩的很,他計劃是讓這兩人有衝突在船上解決,離國境遠點,這樣有什麼風險國家不必擔。但說是這樣,按照他對政遲的理解,互相制衡各退一步就差不多了,他再在中間調和調和,該是廝殺不起來。

本該如此,可越遙還活著。

活著說明什麼。

按這人的性格,就算越遙這幾年囚在白燮臨手裡,不管千里之外還是利弊制衡,政二若想要,魚死網破也要爭來。

但他沒有,說明他不想要。

實錘了自己的猜設,付矜垣腦子轉得極快,似笑非笑地說,「還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呢,沒想到我才是那傻河蚌。」

白燮臨:「這事您怪不得我。」

付矜垣:「確實,都是我自作聰明,賠了夫人又折兵,沒解決我老爹的煩心事,還叫我們海關與政藥離了心。徹頭徹尾把人得罪了。」

白燮臨一聽神采奕奕道,「那我們就是統一戰線了?您可要幫幫我們。」

「嘖。」付矜垣再要說什麼,卻見政遲已經帶著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怕人兩個舊情復燃了,合起來坑你一把。」付矜垣說,「還是說當年鬧遍大江南北的傳言全他媽是假的,」他眯起眼,咂道,「當時不會是,那越遙……是替你擋得槍吧,嗯?」

不是替他擋了一槍,然後落海身亡了嗎。

不是說,當時越遙情深義重,為愛赴死。

可此刻為什麼會這樣?他為什麼在這裡?鮮活地站在自己眼前,呼吸平和,神色淡淡。

日出時天光大盛,海面波光粼粼,海風則腥碎。這清淡疏離的人,就在這兒,面迎著太陽,而我是背光的。

既然背光,他是不是看不清我的臉呢。

越遙被陽光晃了眼睛,用睫毛來遮,揚起下顎,脖子上露出青紫斑點。

皮膚和錄像中一樣,是雪白偏冷的色調;脖子上除了血管,還有不大不小陷下去的一塊肉疤,在喉結中央,像是被燙傷之後再癒合再燙傷。

乍一看,像顆痣。

殷姚想笑,也確實笑了,看上去侷促又尷尬,就好像是在眾人面前出糗似的那種乾笑,帶著凌亂的呼吸,對自己說,「我是在做夢。」

越遙因為他瘋瘋癲癲的反應,感到奇又好奇,「做夢?」

殷姚低下頭,聲音小到誰都聽不清,自言自語地後退了兩步,「……又看到了,我就知道,我還沒有好……我……」

「嚇到你了?」越遙不解道,「你以為我死了嗎?阿遲沒告訴你嗎?我和他前段時間才見了面。」

殷姚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你……」

「你當然認識我了。」

「我不認識。」

越遙上前一步,殷姚便後退一步,直到被逼進死角,背後貼著冰涼的等身鏡,再無處可退。

像是胸中遊走的一股涼氣扭曲在一起,要將那暫時空白一片的大腦像氣球一樣撐破;殷姚想自己真的是很沒出息的,就連這種時候,也只想著逃避。

想說服自己這是幻覺,是做夢,可那雙觸感真實的手擔憂地摸著額頭,指腹部的槍繭觸感清晰,沙沙刮過有些刺痛。又想起當時政遲笑他說,「真是個少爺。」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是雙養尊處優的手。」說時他正將臉貼在殷姚的掌心——這動作從前在錄像中見過,越遙常會溫柔地撫摸政遲的臉。

越遙常年持槍的手掌,觸感更像勞作已久的成年男性那樣,五指修長,動作利落靈敏,就好比現在,他撫了撫殷姚的額頭,又熟練地輕輕拉下眼瞼查看是否貧血,「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

殷姚才反應似的躲開,驚恐地看著越遙,和他的溫柔和煦比起來,自己就像是一隻倉惶躲避的鼴鼠,什麼風吹草動都能應激。

「你為什麼,在這裡,還活著……」殷姚的臉上茫然又不解,「我不是做夢?真的是你。」

「我就知道你記得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呢,政遲……你和他見過面?他知道你活著,他一直都在騙我,他一直都在騙我嗎?」

殷姚的情緒變得激動,聲音失控地高了起來,「你不是越遙,是我瘋了,我終於瘋了。這都是假的。」他還在做夢。

怎麼可以是真的?

還想有一天可以代替越遙,有一天可以真的走進他心裡;無論多麼下賤,他想政遲會愛他的,只要他夠像,夠像他的愛人。會不忍,會動搖,那些偏愛,他的占有欲,他說過的話,喝醉的時候央求自己,別離開他。

越遙憐惜他,對著那留個不停的眼淚嘆著,「看看他對你做了什麼事啊。」

殷姚發著抖,淒聲道,「我不明白,他那麼愛你,你也是,你為了他……」

「我不愛他。」

「……什麼?」

越遙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似乎很不願聽這些話,「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想了想,他湊過去,在殷姚耳邊悄悄話一般地說,「他不愛,是他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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