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芳哭著手語:「小寧,謝謝你,謝謝你們一家人,如果有機會,我還願意給你做飯,給你洗衣服,照顧你長大。」
韓冬看到難句「謝謝你」就有些反感,他推著韓芳催促:「行了,媽,快走吧,一會兒小區不讓出去了。」
直到韓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白一寧才泄力一般挪到樓梯間,撐著欄杆慢慢地坐在台階上,這裡還瀰漫著刺鼻的煙味兒。
白一寧低下頭,直到聲控燈熄滅,重陷入黑暗時,才有絲絲縷縷地啜泣聲傳出。
不一會兒,後背被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
他一抬頭,是喬嬌嬌。對方的眼睛腫的像核桃,陪著白一寧坐在台階上,幾次想安慰,話到了嗓子眼都咽了回去。
白一寧搖頭說:「我沒事,傍晚你和我說的時候,我就有心理準備,真的,沒事兒!」
喬嬌嬌點頭說:「我一個人在裡面的這八年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每個人生來都他的命數,我們都逃不過,想到這裡,我看開了很多事,身邊整天圍著的人來來去去很正常,你剛剛那句話很對,我們都是苦命的人,所以才聚在一起,因為命苦,才被留下受罪。我媽在我爸的棍棒拳腳下早登極樂了,我大姐遠嫁徹底逃離了這個家,至於三三,用他的話說,死就是解脫。而我爸,其實也得感謝我,不用再因為背著人命四處逃竄,我殺了一個人,你,我,他,我們都解脫了,這是我們註定的命數,一寧,你也受了很多苦,所以你和秦先生現在,一定要幸福。」
喬嬌嬌哽咽著說:「我也會有一天離開,去過我的生活,人這一輩子,除了夫妻,沒有誰和誰是一輩子的緣分,我留下其實也是想報恩,但你被陳總關在辦公室那晚,我給秦先生打電話,告訴他你出事了,等你被救下之後,你和陳總說,你們誰也不欠誰了,我覺得我們也一樣,你因為,我殺了我爸,在外苦等我八年,替我安排工作,給我一個避難所,我為了報答你,留了下來,但有的時候,我從夢裡驚醒,仿佛還在鄉下的小院子裡,隨時會被我爸提著棍子找來,一寧,如果我們一直糾纏,誰都沒辦法開始的生活,我爸殺了你的奶奶,我又在你面前殺了我爸,我們,需要真正的解脫,一定是遠離過去,重生活。」
喬嬌嬌擦了擦了臉說:「對不起,這樣說,可能很沒良心,但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我知道你善良,重情重義,可我不是,我在那裡面已經在每天的勞作里,沒了任何感情,我只有是非,我出獄之後知道我得留下,但我現在知道我該走了。」
白一寧已經沒有眼淚了,他點點頭說:「嗯,我知道的,嬌姐,你說的對,離散分合都是我們的命數,我們都得學著和這個東西和解。」他笑了笑去握喬嬌嬌的手,「沒有什麼恩不恩情的,我只是想對你好,真的,我不求回報,你就當是苦命人的惺惺相惜吧!」
喬嬌嬌也笑了,白一寧的性格和心靈都和他的名字一樣,純淨又安寧,永遠帶著安之若素的溫柔接納著一切。
喬嬌嬌最後一句話依然是:「你和秦先生一定要幸福。」
因為苦命人的幸福真的不容易。
這一晚偌大的房間只剩下白一寧和喬嬌嬌,各自陷落在夜深人靜的泥潭裡,難以自拔。
白一寧翻來覆去睡不著,之前沒了秦崢的時候,白一寧就有種人生在減法的感覺,愛人,親人,朋友相繼離開,但過去的這半年,他又覺得上天待他不薄,喬嬌嬌出獄了,和秦崢也重修舊好,忽然有這一天,全部失去了。
白一寧轉了幾個身,在夜色的另一邊,秦崢似乎能感受得到白一寧的掙扎,這一晚他也沒有睡著。
喬嬌嬌當然不會像芳姨走的這麼著急,她還在找工作,雖然像她這樣的人,在大城市立足很難,但每天還是努力地去面試,等待機會的降臨。
六月好像是註定離別的一個月,陳讓依然杳無音訊,這讓秦崢接下來的收購工作也十分棘手,白一寧現在的處境似乎有些尷尬,每次去盛納周圍的目光總有些刺撓,索性和秦崢說了一聲,打道回府,自己鑽進了那個「金絲籠」。
這天晚上秦崢洗完澡回到臥室,就看到白一寧躺靠在床上拿著手機和人視頻,他一邊擦著濕發,一邊聽對方說話,聽來聽去只有白一寧一個人說話,
秦崢微微垂眸,他知道白一寧是在和韓芳視頻。
這幾天,韓芳跟著韓冬住,她會忍住地撥通白一寧的視頻電話,讓他看她居住的環境,白一寧知道這不是炫耀韓冬出息了,而是想讓白一寧知道她過得很好。
秦崢坐在床邊擦頭髮,背對著白一寧,聽到對方掛斷電話窸窸窣窣地爬過來。
秦崢勾唇笑了笑,白一寧從後抱著他說:「今晚怎麼這麼安靜?」
「你不是在打電話嗎?」秦崢把毛巾扔在的床頭柜上,回身躺好,讓白一寧趴在自己身上。
即使是夏天,倆人一有機會就是這樣黏在一起,每次白一寧伏在對方身上,腰總會不自覺地塌成一道彎月。
這半年多的同居,他們培養了的默契,秦崢對於白一寧似乎有難以言說的磁力,只要他見到他,靠近他,總會這樣軟作一團,舉著貓爪在秦崢心上踩來踩去。
白一寧說:「我在和芳姨視頻,她和我說這幾天韓冬忙的沒影兒,只有她一個人在家,我說可能韓冬工作忙,芳姨說什麼工作晚上也不回家啊。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韓冬到底從事什麼工作,我覺得短期內能提車,還租那麼大的房子的工作,怎能可能輪到他這種目不識丁的人?除非是中彩票了,更何況這些天他晚上不回家,一回家就睡到第二天傍晚,也很不正常。你幫我查查,他是死是活無所謂,主要是我怕他連累芳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