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斜风入台榭,虽吹不动玄色金边的广袖宽袍,但吹得萧照临耳坠金珠红玉微荡、流苏摇曳。
谢不为的注意力被此吸引,目光从萧照临的眉目游移而下,落在了萧照临的耳垂之上,眼波亦顺着流苏微微晃动,眸中潋滟水光熠烁。
出乎谢不为预料的是,萧照临竟不像他所想的那般听出他语中玩笑之意后,会将这句话当成耳旁风。
反倒转过身来,略微低头望进了谢不为的眸中,长眉半沉,面露疑惑,“袁大家能给你的,孤给不了,爱慕?又有何用?”
嗯?萧照临这是。。。。。。将他的话当真了?
谢不为敛低眼帘,避开萧照临此时的目光,并稍加思索。
不对,这更像是萧照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迷茫之中。
谢不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复抬眸,与之对视,并更显笑意,“爱慕一个人并非是一定要得到那人的回应或者。。。。。。回报的。”他目光坦荡,眼中澄澈,“就好像我爱慕殿下,便是并非希冀殿下能同样爱慕我,或是给我什么权势地位。”
“爱慕只是爱慕,这便是最大的用处。”
萧照临长眉蹙成远山,“即使尚主之后能令你一步登天,你也不曾心动?”
谢不为神色未改,语中多出了几分真心,“一步登天确实会让人心动,但此中权势并非是我所盼。”
他一顿,侧首看了看不远处阴云笼罩下的含章殿,复低头看着自己冒雨而来时被打湿的衣袍,顿时又有些玩笑之意,“即使路上有风雨阻,但我还是更想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殿下身边。”
“而殿下,只用站在这里等我就好。”
萧照临恍若惊醒般一怔,但瞬又冷嗤,一如初见般展露傲气,“谁在等你?孤不过是偶经此处,在此赏雨罢了,你莫要自作多情。”
谢不为暗嘶了声,这萧照临果真阴晴不定,还是方才的模样更有趣些,现在说话真是讨人嫌!
他虽心里在暗骂萧照临,但面上仍是保持含情脉脉的模样,还有意拖长了尾音,显出了三分伤心之意,“唉,果真是我自作多情了吗,原来殿下当真不是听到袁大家召见我的消息后担心我,才在这里等我的。”
萧照临又转过身,续作赏雨状,但左手不自觉地轻转指上银戒,在感微凉之意后,语出亦是沾染了几分冷淡,“自然不是,孤为何要担心你?”
谢不为并不在意萧照临此时的态度,几句玩笑过瘾之后也并不想再奉陪,终于收敛了一切不正经,稍退几步,对着萧照临背影一拜,颇有郑重之意,“不为拜谢殿下赐药救命之恩。”
萧照临手中动作一顿,默了几息之后,话语之中已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不必谢孤,是你以身救主在先,谢中丞向孤讨要在后,这确实是你应得的。”
谢不为未有与萧照临纠缠之意,淡淡应了声后,便直身再次走入雨中,离开了台榭。
只在转角快要不见处,心下莫名一动,略微回过头,隔着如纱帘般的朦胧雨幕,看了一眼仍孤身站在台榭中的身影,竟觉出几分孤寂。
走出内宫后便是一条通往宫门的长廊。
终于不用再淋雨了!
谢不为抬手擦去额头上积蓄的雨珠,放缓了脚步,虽然雨势不大,但一路走来衣袍已被湿意浸透,变得有些沉重,身体也开始不住地微颤。
——看来还是得快些回去。
但总是天不遂人愿。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蕴着怒气的声音,“谢不为!”
谢不为觉得有些耳熟,转身寻声看去,来人一身橙褐劲装,袖缠黑色缚带,浑身无甚配饰,利落非常,只额上绑了条暗红色的抹额,两条窄带从左额绑绕,在右额汇成一横,为其俊朗朝气的少年面容添了几分洒脱风流之感。
正是季小将军季慕青。
不等谢不为有何反应,季慕青已是三步并做两步,仿佛一个燃着的火球,气冲冲地来到谢不为面前,胸膛起伏明显,右拳暗暗攥紧,“可算让我逮着你了!上回的事怎么算!”
原是来算账的啊。
谢不为两鬓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怎么倒霉的事总喜欢扎堆来呢?
但他只低头略略一思,便改换了面容,佯作迟疑状,被雨浸湿而粘连的长睫扑簌,“你是?”
季慕青胸膛起伏都一滞,面容亦是一怔,但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右拳破风扬起,停在谢不为面前,谢不为垂坠肩前的发丝都被带着晃动,“跟我装傻是吧,你会不认识我?!”
他切了切牙,“先不说上回的事,就说你之前对我那么死缠烂打,现在有脸装不认识我?”
死缠烂打——
谢不为脑中一阵嗡鸣,各种思绪顿时杂乱而起,似是有人在暗中控制他的思想以此遮掩什么,但他还是艰难地在其中捋出了原主记忆里有关季慕青的事。
在原主拉拢权贵的选择中,确实有过季慕青此人。
但季慕青一直寄居东宫,原主鲜少有机会接触到季慕青,即使在一些大型宴席之后碰到了季慕青,要么是季慕青自己跑了,要么是季慕青喊人来将原主赶走,也根本说不上话。
季慕青唯一对原主说过的完整句子便是,“不过是家奴养大的东西,如何比得上席玉哥哥?”
自那之后,原主便放弃了拉拢季慕青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