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扬起谢不为脖上的白色飘带,与垂散的青丝再一次纠缠。
谢不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稍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阿北,指了指脖上的飘带,“你看,又缠上了,还不如不遮呢,又痒又麻烦。”
阿北疾进了两步,抬手解开了飘带与青丝,又将飘带两端再度松松地系了个结,压在了谢不为的红色衣襟下,才道“可是不遮的话,旁人一眼就能看到伤痕,又要引来各种不善揣测了。”
谢不为歪了歪头,食指勾了勾贴在脖颈上的飘带,以缓解酥痒之意,“揣测便揣测了,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管着他们”
阿北面露难色,“若是寻常伤痕倒也罢了,但偏偏伤在了脖上”
昨夜的伤药确有明显功效,一夜过去,谢不为脖上的红肿便褪了大半。
但,留下的淡红痕迹,实在是有些暧昧,即使谢不为与阿北都未经人事,可只要是稍了解过此等事的人,便很难不往那处多想。
阿北支吾过后,才续道“六郎你又非得今日来见国师,就算你不在乎其他人怎样揣测,但实在不好让国师对你也有所误解吧。”
谢不为陡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阿北“你说的,好似我想见国师就能见到一样。”
又侧踮脚,一双眼迎上了春日暖风,眺望远处隐在层层云雾之中的凌霄宫,莫名默了几息,后唇际的笑意更显,“再说了,仙人当真懂这等凡尘俗世中的男欢女爱之事吗就算他瞧见了,也未必会有什么误解吧。”
阿北一怔,显然没想到谢不为竟敢说得如此直白露骨,回过神来便忙阻拦道“六郎那可是国师,是仙人,怎可亵渎”
或许因国师是魏朝百姓唯一真切知晓的仙人,即使国师只担了择选太子一责,并未接受任何人的顶礼供奉,但百姓们对国师的崇信还是十分笃重。
谢不为只是笑笑,倒也没与阿北计较其实是阿北先提的此事,复迈步。
凌霄宫处于临阳城的东郊,但并无确切位置,只是知晓一直驾车往东行,等望见了陡生的层层云雾,便是凌霄宫所在。
而在望见云雾时,便需下车步行,不然,便永远到不了云雾之下。
越往云雾处去,迎面吹拂的风竟越透着凉意,恍若由春返冬,而周遭的东郊之景也越朦胧,就像当真覆在了云雾之下,触手便可使流云散雾于指尖流转。
如此不知行了多久,萦绕在眼前的缕缕云雾终于散去,春日的暖阳与和风再次扑面。
眨眼过后,一座高耸入霄的宏伟宝塔突兀地矗在眼前。
凌霄宫,虽称宫室之名,但实际上是一座塔。
谢不为与阿北都驻足原地,仰头顺着塔身向上望去。
高处虽再无云雾遮掩,但却变得几近透明,就像是画者笔下的留白,高处的塔身连同碧空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个诡异的空洞,又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注视着地面。
谢不为无端打了一个寒颤,收回了眼。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眼前的宝塔,并非神祇居所,倒像是一个被监视的囚牢。
“六郎,我们去亭中跪着吧,若是国师愿意见你,前面的门就会开了。”
宝塔四周亦有围墙,正对着他们的那面墙上有道门,倒是和寻常门庭相似。
而门庭之前,又有一座小亭,正是国师的传音之所,若国师对凡人所求有所应答,在亭中便能听见国师传音,而传音内容也会同步传到太极殿中,有专门的官吏负责记录仙音,再广而告之。
原主为国师所拒的那句话,便是这般流传出去的。
但谢不为却站在原地不动,垂眸似在思虑什么,猝然,他抬头顾着面前的那道门,面色有些许凝重,“阿北,你先回去,在犊车处等我。”
阿北不解,“六郎不需要我留下陪你吗”
谢不为方才有些凝重的神情稍敛,略回过头来对阿北道“我既求见国师,自然是一人最为心诚,不用陪着我了。”
阿北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对着宝塔拜了三拜,转身离开了。
谢不为在目送阿北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中后,却并未去亭中,而是直接走到了那道门前,又猛然旋身回眸,对着稍远处喊道“陈郡谢氏谢不为求见国师,还请阁下引路。”
虽面前就是一座高塔,可此声却如响在空谷之中,竟沾染了些寥山回音。
未有任何应答。
谢不为便朝着稍远处缓行,又重复了一遍,“陈郡谢氏谢不为求见国师,还请阁下引路。”
依旧未有任何应答。
谢不为蓦然站定,凝着前方云雾边缘,却不再重复,而是勾唇轻笑,语出笃定,“我现你了,不要藏了,出来吧。”
随着这句话落,原本如青烟般流转的云雾竟像是凝滞了。
下一瞬,忽起一阵大风,吹散了谢不为脖间的系带、也吹乱了他垂披的乌。
谢不为本能地闭上了眼。
须臾,似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扑向了他的怀中,但因体型较大,使得他连连后退,又在他差点摔倒之时,腰间忽被什么东西圈住,帮他稳住了身形。
谢不为睁开眼,与一双深蓝的竖瞳兽眼对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