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鸣原是见他们似有私事在商,不便进来,才始终避在外面,却不料反被他质问起来,当下只是一冷笑,道,夏公子要我“老实说出来”?那晚上夏公子自己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自己清楚,真要我说出来不成?
夏琝心头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沈凤鸣看他一眼,向夏铮夫妇那边道声,失礼,告退。便径自穿过了前厅,往后面去了。
轮到夏琝心中慌乱紧张。他小心翼翼回身,好在夏铮夫妇心思都在单疾泉那退婚之事上,只道沈凤鸣为夏琝无理取闹所恼,也没深究他话里意思。他暗松一口气,可是心中却黑沉沉的。沈凤鸣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与娄千杉、张弓长之谋?若是如此,便非得早点找个机会将他抹了不可了——自己的爹不肯,那只能找比他更厉害的人物!
忽然便下了决心,要尽早去一趟内城。就算不为了娄千杉,也是为了自己。
有些路,是一走上,便没法回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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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向张弓长问起娄千杉的时候,连一旁君黎都狠狠吃了一惊。
——他怎么会知道娄千杉这么一号人物?张弓长心里当然也一样吃惊,但既是朱雀相问,他不敢撒谎或隐瞒,只能照实道,是我这里一名银牌杀手。
听说他往日里颇有成绩,几乎从不失手。朱雀道。我有点兴趣见他一见。
张弓长心里惊疑不定,甚至朝君黎看了好几眼,怀疑是否他对朱雀说过什么,但思来想去,他们应该并不相识,他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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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办法不能用两次,这个道理就连夏琝都知道,所以这一次,他万万不敢再径直跑到朱雀面前大肆说些什么——也没这个立场来说。他这次下手的是三皇子赵惇。这却也不容易,是特地候着赵惇下朝的时间,装作偶遇,借着过去的一点交情就闲聊起来。好在公子哥儿们总还是有话题,聊到后来赵惇就拉他到府里吃了顿饭,他便将两个话题都推了出来。
沈凤鸣的话题为主,娄千杉的话题为次。娄千杉那个倒好说,反正赵惇与朱雀最近走得近,听说是黑竹会的什么人,回头便会与朱雀去讲;沈凤鸣的话题,便只能把他当初偷窥惊吓了太上皇一行人——其中也有赵惇——的陈年老账翻出来,再绘声绘色地编造描述些他近日在夏家庄借住时被自己发现的“可疑行迹”。他倒不在乎赵惇是不是把这个去告诉朱雀。反正只要有人对付了沈凤鸣,是谁都行。赵惇或是朱雀,反正自己的父亲都是拦不住的。
如此才如释重负地回了庄子。沈凤鸣看在眼里,虽不知他还告了自己的状,却知道距离娄千杉进内城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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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千杉第一次出现在朱雀面前,是个男人。
可是她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以至于朱雀看到她的第一眼,已经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有一双灵动无比的眼睛,那如同不断低语着的双眸没有一刻不在传达出活色生香的述说;她也有魅惑人心的唇角,细而白皙的脖颈,盈盈一握的细腰,以及纤细好看的手指。
她原打算在有必要的时候再让朱雀知晓自己女人的身份,却没料到还是男人的自己竟已让他有了兴趣。朱雀没有掩饰他的欣赏,那种感觉,是娄千杉不会错过的。
她心里虽然得意,也不能不说有点怕。朱雀功力深厚,她不敢随意将“阴阳易位”加诸他身。她怕自己纵然能控制得了世上大部分男人,却难以驾驭得了面前这一个。
好在,今日倒不是为了美色而会的。朱雀见了她之后,便遣她先出去,单独与张弓长相商。那一边君黎也被遣开,他自然立刻去找了秋葵,告知她此事。
秋葵大大地吃了一惊。虽然她也曾听刺刺转述过沈凤鸣对娄千杉的描述,却自然不会相信,一心仍在担心这个小师妹是否已然寻了短见——可原来,她竟进了宫来找朱雀!
她第二个念头自然生出了担心。自大年初一的两个少女之后,先后有好几个没见过的美貌女子被送来过这朱雀府,朱雀没再便宜君黎,自己可没放过一个,就连依依都好几天没留在府里了。自己这小师妹的美貌她自然知晓,朱雀不动念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只要手能伸得到的,他一概便伸。
我去找朱雀。秋葵说着,便要向外走。
你……先别着忙啊!君黎无奈道。你便不先想想她为什么会来?你也太信任她了——她若真如你所说的,受了羞辱自寻短见去,怎么还可能会出现在此?你怎么就对她毫无怀疑?
哼,我虽不知道她为什么在此,可是再怎样的坏也都不该就落得被朱雀欺辱啊。哪怕她真如你说的那般目的不纯,我也得阻止朱雀动她。
你拿什么阻止他?朱雀可没那许多女儿可认!君黎道。你就算把刀架自己脖子上逼他停手,他也不过今天不动她,明天不动她,可后日大后日,你能天天如此?
那……秋葵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去跟朱雀要了她,总可以了?
越来越荒唐!君黎拂袖道。
你就是见死不救!秋葵怒道。
这要看死的是谁。若是你,我拼死也会救的,但她就……
君黎原是说个事实,没太细想,却见秋葵脸忽腾地红了,方意识到自己大概又犯了沈凤鸣所谓的“对她说出半点暧昧的言语来”的错了,不觉缄口,又改口道,总之,无辜之人,我自然会救,可是娄千杉,她不过会恩将仇报而已。我可不想见你再被她骗了。这事情,你知道就行,别管半分,可答应我?
偏不答应——若朱雀胆敢欺她,我断不允许!
君黎无可奈何,道,你还记得上次那两个我一时好意想救下的姑娘么?可是那般好意最终又如何?我不是说她们就做得不对,只是——来了这个地方的人,都晓得怎样才是对自己好,怎样才能得益,至少个个都是有目的的。你啊,你别太天真了!
();() 秋葵瞪着他道,你跟了朱雀久了,也变得像他一样,样样事情讲什么利益,讲来还头头是道。可你明知这世上的人并非都如此,你——你原该比我更相信这世上的人并非都别有目的,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君黎一沉默。自来与秋葵最易起争执的两个话题之一——其一是沈凤鸣,其二便是娄千杉了。这两个话题归根到底其实也是一个,他原是一直避开不谈,关于朱雀让他与沈凤鸣接头之事,自然更加没提过。可如今娄千杉进了内城来,他担心若不先打好了招呼,万一两人一碰面,秋葵只怕没有防备,更是吃亏。
那这样。他说道。娄千杉不过与朱雀打了一个照面,而且如今还是男装,没到你急的时候——在朱雀发现她是个女人、对她有非分之想之前,你什么都不要管,这样你总能答应我了?
秋葵犹豫了下,道,朱雀若不动她,我自然……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她来找你,你也尽量不要见她,更不要答应她任何要求。有什么事,你先跟我商量了再说。
……
没说话便算是答应。君黎已道。好了,我回去再探探消息,这事情你也别太挂在心上。
秋葵见他说完便离了房间,微微凝眉。他是真的变了。跟在朱雀身边不过一个月工夫,他不知是耳濡目染,还是因为修炼朱雀的“明镜诀”,性格言语偶尔便像朱雀,也变得……自说自话起来。这词原是对朱雀的印象,用在他身上似乎重了些,可除了此,秋葵也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因见君黎习练“明镜诀”很快,如今那第三意“若虚”也已入了门,秋葵倒生出些不忿来,去缠着朱雀也要教自己一点什么。朱雀对她却总似轻视,未有下文,今日娄千杉的事情一起,她虽然答应不管,却也没那么轻易放下了,晚上见朱雀在家,又去找他说起要学些武艺,其实却不过是希望打探一点口风,或是在将来一段时间有借口拖住他,免他分心去关注黑竹会、娄千杉那一端。朱雀被她缠不过,只得冷嘲道,你将你那魔音练得精深些,便是绝好的武功了,还用我教你些什么?
秋葵就有不喜,故意道,你偏心你徒弟,连你女儿都不照管。
朱雀失笑,道,我女儿每日阶拿我徒弟出气的,你道我不知道?
哪有!秋葵腾地一下站起,这一下还真不是出于羞赧,反真是有些生怒,道,你也不看看,现在都是谁在欺负谁——他变得这般厉害,可不来听我的,反倒我要听他的了!
你这么好强的性子,若不想听一个人的话,谁能逼你?朱雀反问。你自己管不住自己,反说是我纵容了他?
秋葵这一次脸却霎时变红了,似是很激动,道,你这般说是什么意思!我怎样管不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