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害冷,房裡早早燒了火盆,她還怕一會兒脫了衣裳冷,便從枕邊摸出個小香盒兒,爬到床邊往裡頭投了兩隻香餅兒,愈發燒得蘭麝馥郁,氣暖如春。
這才慢回嬌眼,嗔他道,&1dquo;若想讓我吐口呀,這回便得依著我行。”
&1dquo;那婉婉想如何?”裴容廷把她拉到懷裡,也不好過,多虧倚在床上,才不至於直不起腰來。
婉婉還故意往他身上蹭,把他撲在闌幹上,嘻嘻笑道:&1dquo;你不要管——”
尋常百姓絕想不出內閣老頭子能有多酸腐無聊。
從前張京兆&1dquo;為婦畫眉”,都能讓人在奏章里彈劾一道,真讓他們知道裴尚書在閨房裡被女人綁在床上狎昵,怕是能給他罵出檄文來。
裴容廷起初也覺得不大妥當,可真等她上了手,把他的兩邊肘彎系在闌幹上,卻發覺她打結給打絡子似的,中看不中用,很容易掙脫。
他挑了挑眉,也就沒說什麼。
冬天的繡帳厚實,把寒氣與落日都攔在了外頭,她拔下裴容廷的簪子挑了挑帳內的燈燭,指尖划過那道淺淺的傷疤,她微微蹙眉:&1dquo;這是怎麼弄的呢。”
&1dquo;三年前的事了,在四川。”
寥寥幾個字,那是他並不想提及的過往,他在殘酷的沙場間九死一生,而她更是於天涯淪落著。婉婉也默了默,烏濃的月眼光粼粼的。
他淡淡道,&1dquo;我的確曾經起誓,這一生必要從污穢低微中打出一條路來,出人頭地。”
婉婉心口泛起一陣緊澀。
&1dquo;可是那年我十五歲。”
他說了下去,慢條斯理,略帶冷香的書卷氣息,&1dquo;等真的出了仕,做了官,見過許多人,歷經了許多風浪,才明白時刻占著高位,也未必圓滿。為人臣,&1squo;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就像今上無道,我因此假死匿盾;而來日,若李延琮做了皇帝,尚不知是何等情境,我不想,也斷不能再貿然跌進官場,總要過兩年再做道理。我本想著,等天下平靖,我們修葺了徐家的宗祠,便到四處走走——從前同你讀歐陽修的《於役志》,說起他半生貶謫流落,你還羨慕他能一路遊山玩水,自在逍遙。這回我們也學他,好不好?”
婉婉怔怔驚訝著,不能置信地看著裴容廷,愣了一會,忽然笑了。
她抱著膝頭,輕輕念道:&1dquo;晚入沙河,泊舟西倉,出倉北門看雨,與安道弈&he11ip;&he11ip;甲戌,知州陳亞小飲魏公亭,看荷花&he11ip;&he11ip;”
都是《於役志》的句子,因為是裴容廷教她的,所以當初讀得格外用心,至今仍能信口拈來。
裴容廷接過來道,&1dquo;春天下雨的時候,我們到西湖上去,夏日普陀寺的蓮花最好,秋天去三江看潮,冬日——”
&1dquo;冬日我們烤肉吃!我不愛鹿肉,嫌它筋子大,我要吃牛裡脊,吃小三叉。”
她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笑盈盈扭過身來,撲在了裴容廷身上,他也就縱容著,順勢躺了下來。
吹滅了燈燭,外頭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打著窗外的竹葉。
秋雨闌珊,陰灰的天色,陰灰的帳子,她伏在他身上,渾身雪白的像是一汪牛奶。
這是承德五年的最後一場雨了。
第68章
承德六年的初春,還沒出正月,李延琮的兵馬進了南京。
到南京,先到祖廟祭拜,召集了當地的名門望族,眾目睽睽下自先帝牌位後請出遺詔,當場宣讀。而婉婉作為徐家唯一留存的人口出面,拋頭露面地與眾人講演了曾經先帝&1dquo;託孤”於徐相,承德皇帝逼宮篡位,而後偽造詔書,誅殺舊臣的秘辛。
對於婉婉而言,這樣能洗脫徐家冤屈的機會,是千載難逢。
她披著端凝的毛青大袖長袍,系一條玄色鐵線裙,頭上戴烏紗幅巾,男人的裝扮,粉黛未施,倒使她見之忘俗。
出落大方,進退有度,這是貴女必要的修養,儘管婉婉的性子並非如此。
自此,李延琮&1dquo;另起爐灶”,黃袍加身,以金陵為都城,設小朝廷,年號崇熙。
一國領土,兩位君主,一母同胞的兄弟打擂台,這也是大梁近兩百年國史上從未有過的奇聞。
北京那位自然氣得嘔血,發檄文罵得李延琮狗血噴頭,可那又怎麼著,還能把他的祖墳刨了不成?
——說來說去,不過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李延琮為彰顯體面,下旨修葺金陵舊宮,可他到底也沒住上兩日,便於承德七年的夏天北上。
彼時,經過一年的修整軍備,巴蜀已在他們西進的鐵騎下踏破。大梁境內,屬巴蜀最是易守難攻之地,其次便是四面臨關的關中地域,秦漢皆是以此為根據,向外擴張。時機已經成熟,李延琮也不再弄那些咸了淡了的陰陽怪氣,當著心腹將領,鄭重拜了裴容廷將軍頭銜,隨即領兵跨過長江。
與此同時,承德皇帝得位不正的傳聞也隨之北上。
又兼李延琮命人四處分發傳單,造謠承德皇帝又有意徵兵攻打西域,百姓對曾經高句麗之戰的慘狀仍心有餘悸,聽聞不免人心惶惶。
承德皇帝急了,恨不能立時三刻剮了他這哥哥。彼時朝廷的兵馬元帥與李延琮在山東打了兩個月,三勝四敗,也還看得過眼,可皇帝不滿意,連著把元帥撤了換,換了撤,一個不如一個,到最後屢戰屢敗,他忍無可忍,叫把元帥孫敬成砍了腦袋&1dquo;傳九邊”,更鬧得軍心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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