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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思量著,視線慢慢下移,看向地上跪著的人——賀夫人為此事請罪,是為何?
賀夫人這時又開口,像是專門等著解答她的疑惑:「犬子冒犯,若公主願意,本該負起責任,可是……」賀夫人頓了頓,脊背稍稍綳直,「可是犬子幼年早和黎家的二小姐有了婚約,萬沒有毀約的道理,所以……」
後頭的話不必說下去,皇后已然明了。
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讓兩個孩子好好在一起,誰知一轉眼,她樂意人家家裡不樂意了。
身為母親,皇后心裡難免不悅,但這不悅卻不是沖賀家,橫豎不是人家的兒子先來招惹她家阿嬈的,分明是那臭丫頭先去招惹人家的,這樣一想,皇后就更氣了。
「賀夫人先請起吧。」皇后忍下一口氣,臉色卻難復方才的溫和,額角緊繃,說話間連呼吸都重了。
說是請罪,但賀泠又何罪之有呢,只是賀家特意來給皇室這個臉面罷了。
賀夫人安然離開了葳雲宮,她前腳剛走,後腳宮女就進來了,朝皇后稟:「娘娘,方才……方才公主來過了,在外頭站了一會兒,然後……然後這會兒怒氣沖沖就走了!」
皇后剛在凳子上坐下,聞言一愣,緊接著「騰」地一下站起來:「快帶人去宮門,將公主攔下!」
姜嬈乍然得知什麼舊日婚約,她上輩子反正從沒聽賀泠說過,當下只覺得是賀家的託詞,可他明明對她說他回來了,難不成她咂摸出來的甜,全是自己一廂情願?
姜嬈哪裡放得下,立時就要出宮去親自問一問賀泠什麼意思。
然而,卻被皇后的人及時攔下了。
她卻還不肯死心,一日三次找去葳雲宮,終於在她軟磨硬泡的攻勢下,皇后鬆了口。
姜嬈拜訪賀府的時候已經是五月,她來遲了。
在賀府,她只見到了賀夫人,別說賀泠,就連賀劼她也沒見到。
賀夫人道:「慎之的腿中了毒箭,一直站不起來,聽黎家小姐說酉州的蒼溪山上有一位神醫,對毒症很有研究,禹安和明懷陪著慎之去酉州了。此去山高水長,恐怕數月甚至半年都回不來,公主請回吧。」
姜嬈上了馬車。
她身量纖細,渾身不著勁的時候,像是一陣風就能將她吹散。
扶著車門,她回頭看了一眼賀府大門上金漆黑底的牌匾一眼,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默默掀開車簾,彎腰進去了。
賀府旁側的小巷子裡,隱沒在此處的馬車上,三人看著賀府門外公主的車駕離去。
賀鴻雪回頭看了一眼賀泠。
賀泠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等遠處街道盡頭的馬車拐了個彎徹底消失不見,他收回目光,慢慢垂下了眼帘。
賀鴻雪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父親有他的考量。賀家已手握重兵,你又封定遠侯,若再娶一個得寵的皇室公主,賀家就真的置身風口浪尖了。更何況,陛下和皇后娘娘看中的都是穆家的穆翎。」
不等賀泠說話,賀劼嗆聲道:「是公主嫁人又不是陛下和皇后嫁人。」
「慎之!」賀鴻雪立馬一個眼神朝賀劼掃過去,「慎言。」他目光一晃,餘光看見賀劼的腿,又覺得自己方才的語氣太嚴厲了些,神色緩了緩,「……你之前不是還要打人家嗎,怎麼現在好像挺願意公主嫁給三弟。」
賀劼稍稍坐直一些,語氣也略微收斂:「我那時不是不懂事嗎,自從公主孤身出京千里奔至安都,我對公主就已經只剩下佩服了,再說了,「踏雪」最喜歡五公主了,不像黎家那個薊姨娘,每回帶黎小姐來,「踏雪」都躲得遠遠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不得胡說。」賀鴻雪只好又將臉色沉下去,他看了賀泠一眼,對賀劼道,「薊姨娘的為人如何暫且不論,但黎小姐才貌過人,端莊淑慧,奉明城中人人交口稱讚,想必是可堪良配的。再說,這回去蒼溪山,不還是黎小姐給了我們那位神醫的消息嗎。」
賀劼不知將這話聽進去了多少,橫豎這話雖是對著他說的,其實卻是說給賀泠聽的。
賀劼仰身靠到車壁上,閉上眼睛,語氣彷彿滿不在乎:「這個把月來我見的所謂神醫沒有十個也有九個了,黎小姐介紹的神醫,治不治得好我的腿還是兩說呢。」
賀鴻雪一時沒了話。
雖然賀劼嘴上說的漫不經心,可曾經翻牆縱馬、最跳脫肆意之人,如今站都站不起來,他心裡又怎麼可能真的不在意。
三個人俱是沉默了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賀泠慢慢抬起視線,他好像朝遠處街道的盡頭看了一眼,又好像什麼都沒看。
「走吧。」他朝車夫吩咐,嗓音因為低啞而有些冷冽,「啟程,去蒼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