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戥眼中惊奇,瞥了眼龙冉腰间的铜铃,笑道:“好宝贝。”龙冉却没有玩笑的心情,他看向大山深处,能引起六角铜铃的警示无他缘由,轻声道:“有大妖。”
这座山被浓重的妖气笼罩,这一结论不凭借六角铜铃,在滟澜湖与众妖皇生活了一年的龙冉自己就能判断出来。且看那妖气萦绕不散,黑中红,似有无数生灵的嚎叫诅咒,便知此山大妖杀人成性,不知活了多少岁月。
事到如今,不可阵前言退,龙冉也从未想过不战而怯。此一入,就是非死即生的结果,食人成性的大妖不会放任食物逃离,龙冉也不会旁观大荒人族惨遭大妖迫害。只是大妖实力成谜,倘若鲁莽深入,龙冉在担忧可能出控制的场面,无法收场的后果是他们谁都不能接受的。
“走吧,他们走远了。”
樊戥手执一柄卜字青铜戟,此前与战憨厚汉子的截杀,樊戥都没有取出兵刃,这时反而取出,顿时吸引龙冉多看了几眼。戟长有四尺三寸,握在一米七八身高的樊戥手中居然显得短小,青铜戟光华内敛,气势不显,好似真的是一件上年头的古物。
龙冉挑眉,以他的灵觉自是能感应青铜戟平凡下澎湃的力量,兴致问询道:“此戟?”
樊戥摩挲着光滑的戟身,眼睛浮过一抹柔情,轻声道:“君神。”
龙冉颔,同样将贯星握在手中,比起他心仪的枪法,剑法在这个时候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二十来人中没有那位叫大树的男人,龙冉特意找了一眼。古林山路极难走,高大的树木遮盖了天幕,少有光线透下来,空气有些潮湿,越往里走越难走,高长到腰际的野草和倒伏的朽木常常阻拦着前路,清理这些花费了部族众人很多时间。
进入无名大山,脚下的泥土从坚实变得松散,行进千米深处,一脚下去都能踩出污水来。二人悄然跟在队伍后面,龙冉以精神力沟通樊戥,道:“空气和土壤都变得极其潮湿,前方应该是一眼不小的湖泊。我自小生活在森林里,对这些环境的变化再清楚不过了。”
一眼幽暗静谧的湖泊出现在大山最深处,二十来人停在湖边,将摆满瓜果与男婴幼女的木案放在湖边,顶礼膜拜,进行了几番二人看不懂的仪式后,湖中出现道道涟漪,逐渐变成大浪,一道道大浪拍打岸边,与此同时一道妖娆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道:“人牲,祭祀。”
樊戥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道声音能直达每个人脑海,莫不是已经现了隐藏的他们。虽然潜行和敛息的技巧都不娴熟,但这只大妖着实道行深厚,无怪乎能肆虐一方。他未曾言语,只是静观下方事态的变化,以不变应万变,是以弱胜强的一种上策。
酋长强壮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矮了下去,不住地磕头乞求重获山神的庇佑,不知磕了多久,那道声音都没有出现。男人直磕得脑袋晕眩,差点晕厥时,那道声音才重新传来,不知在酋长耳边说了什么,酋长面带苦色仍然不断叩头,只是直至昏死过去,那道声音再没出现过,强壮的男人被几人搀扶着黯然离去,空留下堆满瓜果的木案,以及木案上嚎啕大哭的男婴幼女。
凄厉的湖风刮来,湖泊如一面明镜没有一丝褶皱。
方顷,碧波荡漾,涟漪生起一道妖娆的女人从水底升起,湖水幻变成手臂伸向木案,龙冉眼中寒光闪烁正欲冲出阻拦,又看见女妖眼底的戏谑,顿时惊醒,他们被现了!
刚想传念提醒樊戥,再一看,龙冉瞳孔微缩,来不及了。
湖水巨手已经到了木案上方,幸好两个孩子早已哭得昏死了过去,没有看到这恐怖的一幕。樊戥双手横执君神戟,鼻中喷出一道冷哼,声若惊雷,长戟如天罚雷劈直击巨手,将其打得散乱,水花四溅再不成型。
没有遇到像样的阻拦,樊戥瞬间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他连忙抱起两个孩子,以戟支地纵身后退,却现湖中女妖仍屹立在湖上,盈盈地笑着,没有趁势追袭,龙冉也跳下了隐身处,走上前与樊戥并肩,他戳破女妖的幌子,道:“她一早就现我们了。”
验证了心中猜想,樊戥再无担忧,将两孩子放在后面的干草丛中,他横戟指向女妖冷声斥问,道:“妖孽,束手待缚,不然今日必教你在此戟下魂飞魄散。”
女妖盈盈地笑着,湖上突然升起蒙蒙的白雾,女妖隐于白雾之后消失不见,知是女妖做法,二人打起精神,不敢冒然行动。
渐渐地,静谧的周围传荡来阵阵哭声,幽怨的呜咽哭泣声由轻到重,从四处八方的雾中传来,如慕如怨,如泣如诉,像闺阁女子相思悲泣的情愫。
白雾渐浓,初次尝试没有探明女妖具体实力,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二人背靠背缓缓向湖边走去。精神力向外延伸,却被白雾阻拦只探出几十米的范围,这是一个坏消息,他们破不了女妖的妖术,便落在了下风,本来就处于劣势,现在情形对他们更加不利了。
樊戥眼中星光大亮,银冷的星光射出数丈远,搅动白雾一阵翻涌,片刻后摇头沉声道:“连我的星目也透不过这片白雾,麻烦了,遇到了一只大的。”
龙冉翻手捏住两枚碧蓝的珠子,口念法决,两枚珠子在二人头上悬浮,放出碧蓝的水光,已经侵袭到身侧的白雾顿时不再靠近,龙冉面色一喜,多带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果然有用。
樊戥看向两颗珠子,好奇道:“千年避水珠,御水珠,你倒是有些好法宝。”
白雾深处渐渐走出一个黑影,二人顿时持起兵刃警惕四周。
白雾后朦胧的黑影来到二人不远处,那萦绕在耳边的幽怨哭泣声,随着黑影的靠近变得更加清晰。君神戟一挥破开白雾,一个与樊戥身高相仿的美貌妇人拿着手绢,捂着胸口一步一抹泪地小声啜泣着,口中不住地哭喊道:“小吉娃儿,你去哪儿了!不要抛下为娘啊,为娘苦啊,为娘想你啊……”
迥异的景象让龙冉二人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樊戥到底是见过世面,眼色一变收起君神戟,上前虚扶着妇人,面带疑惑询问道:“这位仙女姐姐,您为何再次悲呼?”
妇人看着樊戥的方向,却好似没有看到,只顾着哭泣,好似要把肝肠哭出来一样。悲伤的情绪分外浓烈,原来凌冽的杀机与对峙的凝固感被冲刷干净,那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悲伤是演不出来的。
龙冉心头也升起疑惑,不知这一幕缘何而起。
“小吉娃儿,我的儿啊……”
妇人只管自己哭着,突然白雾翻涌,妇人被吞了进去,不见踪影。白雾再一翻转,二人惊讶地现身处先前看见的部落,第一眼看见了那妇人,她跪坐在族中祭坛前,抱着仍在襁褓中的孩子,一个劲儿地摇头,清泪流满了美艳的脸,她似在哭诉,或是哀求,但一切声响二人都听不见。
她苦苦地哀求着酋长,那个强壮的男人一脸嫌恶,挥臂将她打在地上,旁边的族人义愤填膺地言讨她,稍后又冲上来几个男人,不由分说将她怀中婴儿抢走,任她跪伏在地上哭泣,哦原来她的双腿被打断了。
“小吉娃儿,我们娘儿俩的命可真苦啊……”
幽怨的哭泣声三度响起了,白雾一转,大湖又出现在二人眼前,龙冉神色一惊,立马现这不是真实的湖泊,因为同样的木案上坐着被打断双脚的美丽妇人,还有那个在母亲怀中睡得安稳的婴儿。
二人知晓这是向所谓山神献祭的人祀,不过怎么连妇人一同成为了祭品?
带着疑惑,湖中升起了巨浪龙卷,一道枯瘦的身影从中走出,向妇人走去,二人只看了一眼,差点没忍住惊叫出声。
大妖,怎会是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