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婉臉色也不好看:「好歹毒的心啊……」她撫著傅蓉微的頭,安慰道:「不會的,姨娘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的。別擔心,交給我。」
傅蓉微心不在焉的,被花吟婉牽著小手,回到了雲蘭苑。
一整天,傅蓉微都沒見到花吟婉的身影。
花吟婉將她送回房間裡,便不見了,傅蓉微起初心裡在想事情,沒注意這茬,到了傍晚時分,出門見院子裡靜悄悄的,才發現不對,竟然連鍾嬤嬤都不在。
傅蓉微在雲蘭苑的各個房間裡轉了一圈,心裡越發的不安寧。
有心想出去找,推門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見天色將晚,又怕自己萬一走岔了路,等不到花吟婉回來。便捧著手爐在門檻坐下了,靜下心等。
再晚一些,到了該傳膳的時間。
西面的晚霞一寸一寸的黯淡下來,被瀰漫的夜色吞噬。
鍾嬤嬤回來了。
可她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
鍾嬤嬤一身粗布衣裙小跑著從正院的方向回來,老遠就揮著手帕,招呼傅蓉微:「姑娘,三姑娘,怎坐在外頭吹風呢,快回屋洗漱,奴才伺候您梳妝……」到了近前,鍾嬤嬤臉上的喜色十分明顯,在傅蓉微耳邊笑道:「侯爺今晚到我們雲蘭苑裡,你好好準備,有什麼心愿今晚就說,可別辜負了姨娘的一片苦心哪。」
花吟婉又去找侯爺了。
傅蓉微愣愣地被鍾嬤嬤拉扯起來,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
就為了她那一句想去花宴。
花吟婉說她有辦法,可是傅蓉微沒當回事。花吟婉的辦法就是忍著委屈和難過,撕了自己心底的傷口,再去找那個男人。
可是鍾嬤嬤很開心,她瞧見傅蓉微苦大仇深的臉色,很不理解:「姑娘,難道你不開心?」
傅蓉微道:「姨娘不開心,我怎麼可能開心?」
鍾嬤嬤嘆了口氣,張了張唇,想說什麼,到了嘴邊卻改了另一句話:「好姑娘,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傅蓉微在鍾嬤嬤的伺候下,洗了頭臉,換上了一身舊衣。
衣裳雖舊,卻乾淨,煮得發白的棉布,在風中一展就是一朵柔軟的小白花。
男人就喜歡這個。
鍾嬤嬤給傅蓉微梳頭,忍不住又絮叨:「姑娘,別難過啊。老奴和你姨娘兩個,這輩子都困死在這院裡了,相依為命到老死,但是你不一樣啊,你是這府里的小姐,是侯爺的親生女兒,你也就在我們這暫住個十來年,你姨娘說什麼,也得把你好好捧著,將來找個會疼人的好男子,咱不求大富大貴,但你要一生美滿……」
傅蓉微眼睛裡毫無神采,盯著鏡中的自己,都覺得像具木偶。
她忽然開口:「嬤嬤,姨娘今日打扮的也極美吧。」
鍾嬤嬤挑剔了一朵絹花,插進傅蓉微的發間,說:「你姨娘年紀大了,不如你,素麵都是一副好容顏……你姨娘今日調了香。」
也對。
平陽侯外面養了那麼多年輕貌美的外室,怎麼可能還看得上已如昨日黃花的老相好呢。
男人都是這副令人作嘔的嘴臉。
花吟婉現在想要牽住家主的心,恐要廢上一番手段了。
鍾嬤嬤提到這,嘶了一聲,道:「對了,我得趕緊幫姨娘把香收起來,差點忘了……」說著,她轉身去了隔壁。
傅蓉微自己扶正了發間的花,起身緩緩跟了過去。
鍾嬤嬤捧著一個樸素的銅爐出門,將香灰埋在院中的玉蘭樹下。
傅蓉微折了一段樹枝,幫她撥土,問道:「姨娘調的什麼香?」
鍾嬤嬤道:「月麟香,姑娘聽說過麼?」
傅蓉微搖頭,她並不精通這些。
鍾嬤嬤指了指門裡,說:「那桌上有本書,你姨娘照著古法調的,花了不少時候。」
傅蓉微扔了樹枝,轉身進門,果然桌案上攤著一本書,準確的說,那是一本手記,花吟婉一手清秀的梅花小楷,記載了各種香料,攤開在最上面的那頁,便是月麟香——「玄宗為太子時,愛妾號鸞兒……以輕羅造梨花散蘂,裛以月麟香,號袖裡春,所至暗遺之……」
其下還附記著模糊的香料配方。
花吟婉曾經也是平陽侯放在心上寵愛的女人,如今想見一面都要靠這些算計手段了。
傅蓉微將這本小記也收好,壓在了書架的深處,但她對這東西有幾分興,暗中記下了位置,打算閒時再翻看。
外頭鍾嬤嬤埋好了香,在門口張望了片刻,聽到動靜便回頭來招呼她,說:「快,姑娘,姨娘帶著家主來了。」
傅蓉微聽著那熟悉的語調,恍惚間想到了一個不該她現在想的人。
——她的兒子。
猶記得當年在宮中,她那土豆一樣虎頭虎腦的兒子,就是這樣守在門口,踮著腳張望到皇帝的儀仗,便慌裡慌張的往回跑,便跑便報信:「快,母妃,他們抬著父皇來了……」
於是正聽曲兒賞舞的傅蓉微不緊不慢的遣散了樂女們,到門口裝的一副賢良模樣迎駕。
那時候,她已經是皇貴妃了,再也不用過那如履薄冰的日子。
萬事只要哄得皇上開心便可。
傅蓉微覺得自己此時的境遇,倒與那時候有幾分像。
一個微不足道的平陽侯而已,再難對付也難不到皇上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