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嬤嬤收回眼神,艱難地回想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哀哀地慟哭起來,淌了滿臉的濁淚,順著皺紋的溝壑蜿蜒流淌,浸濕了枕頭。
蕭鴻拿出帕子幫她拭了拭。
她突然情緒激動起來,抓撓他的手,急切地比劃著名什麼。
蕭鴻愣了一下,據查這兩人都是不識字的,難道,在宮裡那麼多年,她偷偷隱藏了自己的技能?
他立刻把手展平,將她的右手放置好。
辛嬤嬤頓了一下,哆嗦著伸出手指,在他手心處艱難地寫下一個字來。
蕭鴻內心砰砰跳著,聚精會神地盯住她手指的走向,隨著最後一筆的停頓,他的心也漸漸回落下來。
那是一個「長」字。
他眼眶濕潤,顫聲問道:「嬤嬤說的,可是,長寧公主?我、我是她的……」
辛嬤嬤努力點了一下頭,但也只有微微的動作,她實在是沒力氣了。
蕭鴻眼睛閉了閉,終於確定了。
卻又感到她的手指在抓撓,似乎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他將手再次伸平,看著她的手指又費力比劃出了一個字來。
賀?
蕭鴻脫口而出:「怎會如此!」
剛剛給他點出了公主的名號,現在卻又寫了惠妃的姓氏,她這是什麼意思?他的生母到底是誰?
葉青雲剛剛一直在門邊,不欲打擾他們,聽到他的驚呼,連忙過來問道:「怎麼了,殿下?」
辛嬤嬤聽到他的聲音,眼睛往這邊轉了轉,突然間瞪大了,死死盯著他,情緒更加激動,嘴裡「啊啊」地叫了兩聲,嘶啞又刺耳。
蕭鴻把旁邊的茶杯端過來給她,卻被她一把打翻在被子上。
他轉頭看了看葉青雲,突然想起了什麼,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跟她說道:「是!這是玉嬋姑娘的孩子,玉蟬姑娘她,同您一樣,被人毒啞,多年前便不在人世了。」
辛嬤嬤停止了掙扎,安靜下來,無聲地流著眼淚。
「殿、殿下!你說什麼?」葉青雲有些懵。
上次在溫泉池裡,他見蕭鴻表情難過,沒有接著問下去。
後來穿上了衣服,就帶著他急匆匆的趕回平康,像是有什麼要事一般,他也沒好意思再問。
「雲哥兒,對不起,這幾天太過混亂,我上次說的,要找離宮的辛嬤嬤和玉嬋姑娘,玉嬋姑娘她,很可能就是你的娘親。」
「娘、娘親?她被毒啞了?」葉青雲顫著聲,「原來她不能說話,是被人毒啞了!」
他對於娘親沒有印象,但小時候,有些充滿惡意的大小孩,會圍在一起嘲笑他,「一家人進一家門,啞巴娘生了個傻哥兒!」
蕭鴻拉過他,把頭埋在他的腹上,兩手緊緊地摟住跟前的人,無聲地互相安慰著。
屋裡漸漸安靜下來,只聞兩道呼吸聲,二人抬頭一看,辛嬤嬤已然去了。
唯一的線索也斷了。
回去時天色已晚,怕他凍著,蕭鴻找了莊子上的馬車,略顯簡陋。
葉青雲一直沉默不語,他的心裡沒怪任何人,也不知道去怪誰,只是覺得,命運無常。
母親一個可憐的小宮女,無故遭了難,最後還所遇非人,早早逝去,當然,阿嬤還是好的。
起了晚風,順著馬車的縫隙狡猾地灌了進來,寒意陣陣,蕭鴻幫他把大氅圍好。
「那,你那確定了嗎?」葉青雲開口問他道,「是公主嗎?」
蕭鴻搖了搖頭,「她一開始寫出了『長』字,我問她,她也點頭了,可後來又寫了一個『賀』字,我便有些,不確定了。」
「那剩下的人中,大概只有皇上和長公主本人了。」葉青雲幫他分析著,「皇上應該不會主動跟你說的,你要不要找人去西虞打聽一下?」
蕭鴻內心猶豫,長寧公主這麼多年都沒派人回來,哪怕他是親生的,可萬一她要是不喜歡這個孩子呢?
畢竟一國公主未成婚便生子,放到哪裡都是瑕垢,她會不會以自己為恥?
蕭鴻摟住了他的肩頭,「再說吧。」
上元節前夕,蕭落又來到齊王府。
「上元沒有設宮宴,我母妃讓我叫你明天去凌秀宮吃元宵,我跟她說了你要和心上人一起過,她說好久沒見你了,讓你吃完後順便給你那小哥兒帶些回來。」
「糯米的能帶麼?帶回來都成漿糊了。」蕭鴻笑道,「不過我會去的。」
上次的事他還沒有答謝常妃娘娘,而且雲哥兒昨天又回了永溪鎮,他無人做陪。
現在還不到春耕的時候,棉花比別的作物種得更晚,但是要翻地,用犁把地先耕起來,松鬆土,然後把草除了,上好肥,等著下雨把土浸透,到時候會好種很多。
今年的兩百畝地是個大工程,葉青雲不光要回去監督,還帶回了牛犁人工要用的錢,儘管大哥說他那裡還有,但他剛成了家,萬一嫂子再早早懷上,那用錢的地方就多了。
回程時還要把棉籽拉一些過來分銷給平康的種子鋪,葉家村今年很多人跟著他一塊兒種,鄰村也有不少戶,還有別的村鎮找來,畢竟他們都見到了效益,可他這幾千斤的種子呢,綽綽有餘。
平康那個種子鋪的老闆怎麼也不會想到,去年賣出去的,今年可能還會從他那兒收。
今年種的人多,明年就沒這煩惱了,家家都有種子,多餘的可能要想辦法拿來榨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