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殷勤道:“您是屈公子的相识?屈公子刚出去了,说是等会儿就回,您不如上去等等?我给公子上壶茶。”
便引萧知遇上了楼,屈梦成应是经常在这边消遣,雅间在最里头,老板给他开了门,递了茶进来,就退下了。
屈梦成大约走得急,砚台上笔墨未干,萧知遇瞧见桌案上一堆的书,地方风俗山水游记志怪故事什么都有,夹着些时兴的戏本。他无甚兴趣,目光一转,就见旁边的矮架子上堆着好些话本,他随手一翻,目瞪口呆地发现了风月老叟的大作,一系列码得整整齐齐。
最上面这本最新的是佳期坊所出——没错,香玉阁又换新马甲了。
二皇子再一次怀疑起睿王府的办事效率,他拿着新本子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揣着莫名的心思翻开扉页——
《风花雪月恩义难清:睿王夜追伤心妻!》
他面无表情翻了回去。
那天晚上的事居然传得这么快吗!
虽说皇帝和裴珩都要求在场的封口,但他这会儿难免疑心:萧宥那帮子混账的下流话该不会已经传了出去吧?赶紧又拿了翻看,忍着肉麻话浏览了一遍。
风月老叟估计也是道听途说,胡诌了一通,说那晚的天家宴会上,睿王对郡主旧情复燃,但郡主已有决心一刀两断,睿王连忙指天对地盟誓绝不辜负红颜。哪知竟被皇子撞破,皇子掩面泣泪伤心欲绝,连夜奔出了皇城,睿王心痛难当夤夜追妻求复合!
萧知遇:“……”
某种程度上还挺像真的是怎么回事。
他要不是那个倒霉的当事人他就信了。
不管怎么说,萧知遇还是松了口气,好歹那晚的丑事没外人知道。
事不关己,二皇子便又起了兴致,同情地翻看这本把裴珩黑得体无完肤,渣到惊天动地的新作。
不多时外面便有动静,有人上了楼:“找我的?是程家公子么?”
是屈梦成的声音,得到老板的否定后,他“咦”了一声,脚步声加快,一路穿过走廊。萧知遇刚抬起头,屈梦成便推门而入,与他打了个照面。
屈梦成见是他,笑道:“殿下。”
随即看到他手里拿的话本子,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好似迎面挨了一闷棍。
萧知遇神色冷静,又翻了一页纸:“等你好一会儿了。”
屈梦成脸上青青白白变幻一通,试图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寒暄道:“我还当有谁找我,原是殿下,我这儿乱,见笑了……”说着同手同脚走过来,收拾桌案上的书册,仿佛是才发现旁边的一架子书,吃惊道,“啊,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东西?肯定是老板刚送过来的……上面写的什么?”
二皇子:“。”
演技太差了!
萧知遇看着对方真诚的脸,幽幽道:“没事,反正裴珩查这些很久了,我正好回去交给他,你没看过自然不会为难你。”
屈梦成当即苦了脸,连声道:“别别,有话好说!”
他赶紧走近了,察言观色,试探着拱手告罪:“那个,您也知道这话本流行,臣只是一时好奇、一时好奇……”
萧知遇不置可否。
上回屈梦成手里就拿着本《翠微梦断》,他还能自我安慰是一时好奇,这都一整个系列珍藏了,说是随便看看他是不信的。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好奇也是人之常情,裴珩想来不会怪罪。”
屈梦成哪敢让睿王这尊杀神知道,脸都白了:“您别拿我说笑了,睿王凶名在外——”
他自知失言,立刻打住,偷瞟自己一架子书,仿佛看到了一迭罪证,他再看看二皇子,终于咬牙下了决心:“殿下……只要殿下肯帮臣瞒下这事,臣感激不尽,愿意破财解忧!”
说着神色间颇有肉痛。
萧知遇知道屈家老爷子被贬,没少花银两疏通关系,“破财解忧”对屈梦成来说是出了大血,但他还真没这打算,他在睿王府又不用开销。
他放下手里的话本,温和道:“也没这么严重,我跟你打听些事罢了。”
屈梦成见他不为难,刚松口气,闻言忽然面色微妙:“殿下想、想打听什么?”
萧知遇还未开口,他便忍不住压低声音:“若是睿王与郡主的关系,臣确实知道一二。”
话里话外透着一种“看吧果然还是为了争风吃醋这档子事我就知道”的语气。
萧知遇:“……”
他干咳一声:“裴珩的事他自有想法,我不会插手。今日来,是想问问吴飞谭。”
屈梦成顿了顿,面色有异。
萧知遇接着道:“不瞒你说,吴飞谭没少得罪我,他若有把柄,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屈梦成一怔:“得罪?他何时开罪的殿下?”
话一出口,他望着二皇子的面容,心里反应过来——当初做伴读时,吴飞谭这张贱嘴拜高踩低,当然不可能惹到还未失势的二皇子,之后二皇子被幽禁也无见面机会,若说能得罪谁,最有可能的是睿王。
想到此处,他陡然沉默。
萧知遇知道他心里猜的是什么,浑然不在意:“前两日听你们在酒楼说的话,我觉着古怪,打听了才知道吴飞谭在工部怠惰成性,手上贪墨,账目都出了问题。”
屈梦成张了张口:“这……吴兄虽然性子不好,但我们两家还算有些交情,我也不好多说。”
他竟未否认吴飞谭贪墨一事。
萧知遇原也没想过能说服屈梦成,试探之下得了默认,便算成功,他也不担心屈梦成去跟宜明告密——工部虽与四皇子关系深,但屈梦成是五弟的人,又被吴飞谭如此欺压,哪怕不对四皇子心生不满,也绝不会放过任何给吴飞谭找麻烦的机会,只会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