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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他想通了,成为“叛徒”辅助德军设计并不亏。从时间上考量,一辆装甲列车的产出需要一个周期。明里暗里得知德军的铁轨进攻线路,恰好也需要成熟的时机才能向苏联方通风报信。

尤纳斯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他在的时候就由士兵从食堂提两盒饭过来,费格莱把饭菜对半就先吃,吃完去食堂放碗,别尔就趁这个间隙吃。尤纳斯一整天都没影的话,晚餐时间会亲自提两个人的饭来,这时别尔和费格莱就各吃各的。

别尔会跟尤纳斯说谢谢,但不会跟费格莱说,正如费格莱会对送喷壶上门的犹太人说谢谢,但工作外不会跟别尔废话一句一个道理。

他们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他们是死敌,不可能握手言和,更不可能冰释前嫌。

忠于国家,是一件很平和的事,把心思藏在最柔软的地方,那地方就像大海,沉静且神秘。

经过几天的观察,涅夫摸清了同宿舍其他13个苏联人的计划——他们打算越狱,就在圣诞节当天。

德国人很重视圣诞节,这几天营区出现了几棵圣诞树。树是在铁网外的森林砍的,修整和装饰德军亲自动手。他们偶尔会叫上穿条纹服的帮忙,后知后觉又尴尬道谢,可那些人第二天就没再出现了。

一批人走了,一批人又来,都穿着条纹服,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费格莱倒是一层不变,他的脑海里好像没有圣诞这个词,每天不是扑在图纸堆就是浇花。别尔很庆幸对方的沉默,要顺利设计出一种新产品并不容易,这需要大量的脑力活动。有时一个零件他会涂涂改改十几遍,费格莱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反倒会在一旁不停记录,像个严苛的监督机器。

很快圣诞到来,连续几天运作的烟囱终于停歇,雪却下得很大,如银粟翻飞,染白整个世界。

四下里空寂,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没有一丝的波动,也没有一点声音。坚固的铁网凝着冰晶,泛着硬质的剔透感。

被囚困者照常劳作,别尔衣物单薄,冷风像贴着皮肤来回冲刷,不管怎么挥动铁锨,仍控制不住哆嗦个不停的肌肉。穿白大褂的在他们之中走动,停在别尔面前两次。别尔回以冷硬的神情,那人就狞笑着走开。

涅夫告诉别尔,下午他不在的时候,有一个人不小心被铲子砸到脚,那白大褂蹲下看了几眼就示意士兵把人带走,具体去做什么不知道,只是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风又呼啸不止,大雪如同疯狂的白色恶魔,咆哮着吞噬一切。别尔十指僵硬,铁锨滑落。

白大褂闻声兴奋跑来,指着别尔,“就他!”

涅夫脚尖一转,攥紧锄头就要扬起,别尔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提醒,今晚需要他。涅夫忍下冲动,继续埋头苦干,瘦削的个子夯出无数个厚实的坑。

其他人只匆匆看了一眼不幸的别尔,不敢多看,怕厄运也降临到自己身上。

士兵把别尔架出长沟,白大褂问督工的军官,“这个人我希望能随便处置。他的眼睛真漂亮。”

军官笑:“这是上帝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别尔听懂了“漂亮”和“眼睛”两个词,德军曾多次这么评价,他无法理解他们的偏好。

“科勒医生,你这是要把费格莱少校的小毛熊带去哪?”汉斯出现在木门口,玩味道。

名为科勒的白大褂皱眉,“费格莱少校的?”

汉斯踹了一脚一旁的积雪,扬声道:“是,他就是和费格莱一起设计新型装甲列车的小毛熊。刚刚元首的电报文件可是夸了费格莱呢。”

科勒沉默了几秒,据理力争道:“汉斯少校,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劳作。”

汉斯不满,一个庸医竟敢当众忤逆!抬脚又踹了一下凹陷的积雪,军靴踩着雪粒窸窸窣窣,停在科勒面前,低下头,“就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你都敢跟我叫板了吗?科勒医生。”

粗粝的嗓音,蛮横的作风。

科勒沉着脸后退半步,并不妥协,“汉斯少校,这是劳作区的规矩。

汉斯没料到老头会因为癖好这么固执,拔出手|枪直抵眉心,科勒不怵,悌着他。劳作区的德军随即抬起枪口,他们奉命保护科勒,双方对峙起来。

雪花落在光滑的枪杆上,劳作的人们沉默地观看闹剧,巴不得打起来。

科勒沉声:“您这是为了一个苏联战俘,而枪指自己的同伴吗?汉斯少校。”

即使痛恨科勒,汉斯也知道名声的重要性,更不想被请回德国政审,可这口恶气怎么出?该怎么出!

他把目光投向长沟,冷哼一声,抵着科勒眉心的冰冷武器右移,拇指放在扳机上。

砰,林中鸟惊飞一片。

汉斯猛回头,只见费格莱把步枪扔还士兵,长款风衣擦过木门,步履矫健,满身尽是萧肃的戾气。

费格莱被元首点名褒奖了。

汉斯不屑地啧了声,收枪,该劳作的继续劳作。

科勒无视汉斯,走到费格莱面前,“费格莱少校,他不能劳作了,我需要带他走。”

费格莱只是面色缓和,更多就没有了,绕过科勒走到还在打颤的别尔面前:“你不能劳作了?”

声线没有任何起伏。

“能!”别尔直视他,声腔力道劲足。

“那就别抖。”

宽阔的肩膀和平直的脊背像刀片一样锋利而坚硬,嘴角却出现一个浅浅的弧度,又不是取笑,落在费格莱脸上,很奇怪的一件事。

四肢已经冻僵麻木,肌肉甚至有些痉挛,别尔连骂他的心思都没了。下一秒,整个人跌落积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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