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撑着雨伞离开了,绝望、痛楚、失魂落魄。
我连名字都如此普通。
白飞,像夏天绕日光灯飞舞的飞蛾,它趴在书页顶的一颗白瓜子壳——这种生命丝毫不会让人怜悯,因为有些生命从出生开始,就得不到祝福。
然而她却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绝伦的生物。太阳毒刺蛾!被困在了太阳牢笼里的生命。
她体内蕴含着可以致死天敌的毒素,是一个女性同归于尽的绝望复仇。
我看见这只美艳惊人的飞蛾朝光芒方向,扑腾起脆弱羽翼,在拥抱一轮可以烧毁她的太阳。
经历沿着黑暗,失去方向般飞行,偏偏我却再次理解了这个女人。
光,让飞蛾晕眩,奋不顾身!
梦了一场、醉了一场。
晕眩中绕灯飞舞的危险晚会,醒来后能否看见我疲惫的尸体。
务工
火车启动后掠过城市边缘独栋楼,他买票、检票、上车,看见奶奶送行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海。
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荒郊菜地,铁路建设工程网——中铁5局,铺设铁路桥墩子搁置在荒野。一帧又一帧风景,山,河流,农家宅院,花朵,荒原,隧道。。。城市好像在山坳里发着光芒,一栋栋郊区高楼目视他离开。
车厢微微颠簸,年轻学生打扑克大肆开玩笑,妇女带着不听话小孩,一边拍骂孩子,手里拿着没剥完的橘子,少年感觉无聊就打起瞌睡。
火车沿着铁轨穿行在中国庞大的版图,一路向南,村庄、树木、钢铁基站呼啸而过,经历短暂一夜,最后停靠江西省境内。红漆白底指示牌显示南丰站,苦楝树落下种子,朦胧阳光穿透萧瑟枝丫照耀。
出站口汇集了那么多不相干命运,热闹空寂,各自川流不息的因果,这是多少人生的开始和转折?
少年朝希望走去,跟随一窝蜂涌向出站口人群。
乘坐城市公交,然后转班车大约有半小时,汽车在村庄停泊。
少年下了车后,看见村头一块半埋黄土的石碑刻“东坪”,附近山丘生长着各种人工树苗。养殖户楼厂里一条泥水沟中,几头猪用鼻子不停地拱动着青萝卜,七拐八绕到一栋单层水泥住房附近,门口拴着一辆旧摩托车,有一个女人牵着一个男孩的手,看得出她在等什么。
白勇先托人找的是面点活,下站后拨通电话,一听说白飞要来,陈红雁还挺期待的。等他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时候,她很惊讶“哇,你都这么大了?”
“雁子姐,你还记得我。”
陈红雁弯腰,对不耐烦甩手的儿子说“龙龙,快叫哥哥。”白飞从旅行包带子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男孩接过巧克力用嘴撕开大口啃起来,雁子摸了摸儿子头发
“从今起你就住我家,勇哥出去结账了过几天才回来,快进来吧,把东西拿好咧。”
旅行箱轮子碾过水泥地,发出敦厚声音。
陈红雁老公十分能干,开过奶茶店,擅长做各种咖啡、拿铁、奶茶饮品,夜宵能炒粉、炒饭、炒河粉。以前在大学城门口时候,卖热狗、面包、水煮茶叶蛋等早饭。后来经营餐馆,到各个楼栋宿舍印发送餐卡,三人起送,量大从优。他还收购校门口三元一斤旧书,卖各类厕所读物、有色小说,笑话选、盗版漫画、青春伤痕文学、报刊杂志、明星海边周边应援物。
靠着在大学城辛苦几年,徐勇手头富裕后,老家建好房子买了车。他和县城早餐店签了订单,专卖米粉、凉皮现货,这次去下游结账,要过几天回家。
白飞就在这里住下,准备学技术谋生。
第二天早晨,陈红雁给儿子洗脸梳头,她说先教他几天手艺活。木餐桌上放着干馒头,粳米稀饭、一碟腌菜,一起吃过早饭,到楼下就是凉皮制作间。白飞挽起衣袖,在一个搪瓷脸盆里和面,陈红雁在另一个塑料脸盆里洗和好的面团,开始手把手教他怎么和面、搓面筋、过滤淀粉渣,另烧起一壶开水,指挥白飞在铝皮模具上拿刷子涂满玉米油,浇上成形淀粉浆糊,晾干制作出一张张凉皮。
开水烟雾热气迷漫,他俩忙到满头是汗。
雁子催他一个塑料水管从水笼头下接水,把水淀粉先从盆子里腾出来。白飞正在不停地转动盆形模具,弊端很快显现出来——他太瘦弱、根本没有什么力气。
中途少年去了趟洗手间。
他第一次接触大量体力工作,原本习惯拿笔的手开始止不住发抖,脸色血色惨淡。身体这样冷,手掌虎口开裂出现大面积血丝,心脏超负荷运转爆裂一样跳动,在高温作业环境中浸淫许久,脱掉外套,能拧出一层湿透汗水。
陈红雁十分理解,读书人第一次吃生活的苦。
夏天大雨哗哗下着,晶莹雨滴从樟树枝上落下,门口菜地长出许多杂草。徐勇从镇上回来,车停大院里,口里叼着一支烟走进作坊,看到雁子一人在忙着手中活儿。
“你亲戚呢?”
“在楼上歇着。”雁子望向窗外飘雨,一边揉自己酸痛腰肢“那孩子没干过粗活,前天累狠了,到现在胳膊也没能抬起来。”
徐勇换上白背心和短裤朝楼上走去,桌上放红色塑料袋,打开看是报纸包好两条香烟,算是白飞给师傅见面礼。推开门,他看见如幼鼠瘦弱身影蜷缩在一起。
少年脸色玻璃纸般透明苍白,体力劳作后剧痛从骨缝中蔓延开来,四肢像被斩断。徐勇阖上门,顿时后悔起来,自己不该这样轻率答应白勇先。
他底层劳动市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人眼光很准,觉得这孩子留下来不会有什么帮助。这样想着,骑上摩托又出去了,说去集市里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