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發梢和衛衣的抽繩在晚星下晃了晃,方識攸實在沒辦法挪開視線去看那顆很亮的星星。
方識攸盯著他,很僵硬地「嗯」了一聲。
周二那天,許南珩從網上買的咖啡機被方識攸帶了過來。
咖啡機本體並不大,但許南珩為了一次性解決問題,咖啡膠囊買了不少,所以方識攸直接把皮卡開到校門口來了。
時間是下午四點十分,因為學校里只有兩個班,都在一樓,他一眼望過去2班是空的。
方識攸心道不對勁啊,這位許老師聽說大涼山補課了之後恨不得讓學生中午也別休息了,最好一手端飯碗一手翻書看。
所以教室怎麼空了呢。
他思索之際還是先折回皮卡邊上,把裝著咖啡機和膠囊的巨大紙箱子抱下來,上去教學樓二樓,放在許南珩宿舍門口的地上。
「嗯?」方識攸一楞。
他剛將箱子放下,紙箱落地的同時,許南珩這個宿舍的門「嘎吱——」打開了。他下意識以為許南珩在裡面,可朝里一看,沒人。
再一想,他瞭然,這宿舍房門前不久被周洋踹開過,想來門鎖的鎖芯被他踹斷了。
方識攸握住門把推拉了兩下,果然是鎖芯斷裡面了,他沒進去,只在門口蹲下看了看,看見門邊靠里的牆上有個凳子,想來許南珩是晚上睡覺就用這凳子抵著門。
怎麼說呢……看來許老師還挺沒所謂的。
這時候方識攸聽見後邊操場有一陣歡呼聲,他納悶,難道今天許南珩不在學校,學生們自己溜出玩了?
他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去看一眼,別等許南珩回來再氣高反了。
剛繞過教學樓,就看見2班的三十幾個孩子全在操場。幾個玩彈珠的,幾個跑步的,幾個玩雙槓的。
視線繼續掃向操場另一端,他找到了歡呼聲的源頭,是籃球場。也是同時,方識攸笑了起來——許老師啊,混在一群初三男生里和他們一起打球,倒不像他們老師,像他們高中部的學長。
當然,村莊這裡沒有高中部。
藏南高原日照強烈,許南珩戴鴨舌帽,一件棒球服敞懷,衣擺隨他跑動跳躍而翻騰。他覺得許南珩有一種「完美適配」感,無論怎樣的環境,他都輕鬆自在。
方識攸抬腳走過去,學校的籃球場沒有圍起來的鐵網,剛走近,籃球徑直飛向他面門,不曉得誰傳的球,力道還不小。
做醫生的多要強身健體,尤其手術有時候動輒五六個小時,方識攸在北京會健身打球,抬手接下這一球,順勢自然地掂了兩下。
這球就是許南珩打過來的,原本想傳給周洋,周洋沒接到。
許南珩第一眼有些意外,緊接著他對這幾個打球的說:「看,這才叫接球,你們一個個,我扔出去的是籃球,不是廣東大蟑螂!」
球場上人笑作一片,許南珩把棒球服外套脫了,剩裡面一件純白T恤,朝方識攸走過來。
「我這傳給誰啊?」方識攸問。
「隨便。」許南珩拎著衣領子抖了抖,「扔個最近的。」
方識攸一眼看過去:「德吉!」
「哎!」後者應聲抬手,然後方識攸把球丟過去。
「你怎麼過來了?」許南珩拎著外套往教學樓樓梯走,問完了反應過來,「噢咖啡機,你不會特意送過來的吧?你告訴我一聲我去拿就行了唄,我先上樓喝口水。」
「費那個勁,我車開校門口來了。」方識攸說,「給你搬上二樓了,哎你今天怎麼大發慈悲帶他們在操場玩兒?」
許南珩的注意力被轉移,聽到這話題,彎唇笑起來,說:「摸底考平均分比大涼山考得高,而且正好練練中考體育。」
「恭喜啊,哎還有你那門,我看也壞了。」
「周洋給踹的,我昏過去那天嘛。」
方識攸問,「你可以請索朗校長找個換鎖的師傅。」
「太費事兒了,我拿凳子抵著的,再說了這邊這麼荒涼……等會兒。」
許南珩說一半,忽然停在二樓樓梯轉角,眼神不對,聚精會神地像在感受著什麼。
「怎麼了?」方識攸不解。
許南珩眯眼:「怎麼一股格外香的油炸物的味道。」
「應該是在炸土豆。」o。zλ。方識攸說,「藏族人炸的土豆特好吃,你今天有口福了,這麼一袋炸土豆在拉薩賣十來塊呢。」
方識攸比劃了一下。
「走。」許南珩水也不喝了,抓起方識攸的手,「去看看。」
方識攸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腦袋空了一瞬,什麼都沒想,就跟他走了。
許南珩拉著他一路走到食堂,果然聽見什麼東西在油鍋里翻滾的聲音,他剛運動完,這油炸的動靜對他來講還得了。
「嗯?」許南珩原本只是在廚房窗外偷看,視線一掃,看見廚房裡面還蹲著倆姑娘,一人捏著個炸土豆片在吃。
許南珩還沒鬆手,拉著方識攸直接進去:「扎西卓嘎,達桑曲珍!」
炸土豆的索朗校長看見倆人闖進來先愣了下,然後笑起來:「完嘍,你們倆被許老師發現了。」
廚房裡蹲在索朗校長後邊的倆姑娘就是她倆,索朗校長這邊炸出來一盤,她倆就一人捏一片。
倆人看見許南珩,四隻烏黑的眼睛同步眨了兩下然後羞赧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