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苏乔眯着眼睛看看他,又转朝火堆那一边,接着睡了。
白君琰低头看着手里的鸡腿突然没了食欲,走回原处准备将鸡腿穿回柴棍上,也不吃了。不料身后原本应该“睡着”了的人低声嘟囔道:“我好不容易抓来的,你不吃我便再也不搭理你了。”
“那——”
他回头,见苏乔轻咳两声又闭上眼睛继续睡,只得老老实实拿起来咬了一口。
吃完收拾干净手,火堆旁已经传来了苏乔均匀细微的鼾声,白君琰添了柴把火烧得旺了些,又在苏乔身后不远处又生了一个火堆。
周围整理妥当后他才轻手轻脚地走到苏乔背后,把那一半稻草垫子推上前,接上苏乔身下的那一个,而后他躺在草垫上,余光可见一旁窜动的火焰。
“噼啪”一声,干柴烧断了。
他侧过身,屏着呼吸一手缓缓伸过去搭在苏乔肩上,再一点点探到他胸前——他轻轻从身后抱住身前熟睡的人,眼底映出面前的火堆,视线逐渐模糊。
半晌,他沉沉地、恳切地,对着那逐渐微弱的火光说了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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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不知该心疼谁,于是决定心疼没有存稿了的自己。
38-1他也该往那里去
这一觉睡醒,日头高挂。
苏乔醒来首先便是低头看了看,胸前搭着白君琰的手,耳畔是轻浅的呼吸声。
他下意识咬着下唇,一手捏着他的手腕把手抬起来,刚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就听见他醒了。
“睡得好吗?”白君琰笑问。
他于是将手一甩利落地站起身来,拍拍衣摆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白君琰忙不迭跟着起身,一直追到了河边,再问:“阿乔可是还在生气?”
“不曾。”苏乔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眨眨眼睛瞥见水面上倒映着的白君琰的模样,正被圈圈涟漪荡得越来越“远”。
他洗好脸往回走,走出去几步手腕便被抓住。白君琰抓着他的手腕,上前一步道:“阿乔,是我不好,不该瞒你。”
“你瞒着我的事就这一件吗?”苏乔突然转过身,目光如炬差点让白君琰误会自己被识破看穿。
“和你失散十二年,失而复得你不知我心中如何欣喜,于我而言你到底有多重要在我心中占据着什么样的分量你——”苏乔挣脱他的手,抬手起来倏而打开衣襟,心口那三道骇人的伤疤便又一次暴露在白君琰面前。“这些伤口不是我贪玩调皮,是我用刀,我用刀一刀一刀扎的知道么?”
白君琰错愕不已,伸手想去触那几道伤疤,却被他闪身躲开。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无法容忍就我一个人还活着——你不记得了是吗?记不得清城是怎么被踏破城门,是怎么被一把火烧成炼狱,而他们又是怎么死的……你都记不得可我还记得!”苏乔越说越控制不了翻涌不止的情绪,屏着一口气将眼底酸涩咽回去,又想起昨晚触目惊心的一片鲜红,“我只知道哭,什么都做不了……我明明、明明应该能阻止这一切的……”
十二年前,苏乔还是个恼人的小孩儿,喜欢粘着白君琰,到哪儿嘴边都挂着“琰哥”,见到好玩的好吃的都要给琰哥带一份,父亲远来的客人送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他也第一时间带着往城主府跑。
有一回又有人来“拜访”父亲,但父亲陪母亲去赏樱花,他坐在大门口解白伯伯留给他的九连环,抽空接下了来人递的一个竹筒。
竹筒里有什么他并不清楚,只记得那陌生人让他一定要交给父亲。他一应下,陌生人便走了。
最后他将竹筒放在了书房,却因为解开了九连环急着去找白伯伯,全然忘了要转告父亲竹筒的事。
直到一个月后大军踏破清城大门,北境驻军赶到的同时,京城也来了一道满门抄斩的圣旨,他才知道竹筒里有一份“通敌罪证”——白木城妄图谋反,勾结北境川兰国,苏桓知情不报铁证如山,苏白两家被满门抄斩,一夕之间清城再无苏姓白姓。
可就算是这样,他娘亲还是拼死将他保了出来,留着一条命茍延残喘地又活了十二年。他本来是“活够”了,谁知琰哥又回来了。
白君琰此时就站在他面前,听着他的话,那些原本应该刻在脑海里的画面却并未浮现——他毕竟是偷了故人的身份,对苏乔说的一切到底还是一无所知。
他想问,怕重新撕开苏乔心口的伤疤再让那经年累月“攒”下来的苦痛倾巢而出,又怕自己破绽百出会被“赶走”。他从未这样自私地摇摆不定,每每将要想通,最后也都打定主意要做一个无耻的窃贼,心惊胆战地窃取面前这人十二年来对另一个人从未间断的念想。
他不知苏乔因何悔恨,却自作主张地替他提到的那些人说了一句“没关系”——说对不起的是他,说没关系的还是他,渐渐地他就要真正成为那个人了。
“阿乔,不是你的错,不是。”他说。
苏乔于是抬头看他,摇摇头退了半步:“我应该早一点——”
“无论你做了什么,又或者你什么都没做,阿乔,我回来了,你难道你不愿意为了我,好好地活着吗。”白君琰将最后那一点愧疚咬碎了嚼烂了咽下去,上前一步两手抬上来搭在苏乔肩上,又道:“我答应你,以后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再无隐瞒,也不涉险让你担心,你也答应我,别再伤害自己,我们一起好好活着,可以吗?”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遇到苏乔成为另一个白君琰之前,从未这样言真意切地说过这么多话。他小心翼翼地与苏乔对视,看到他眼底薄雾散尽一片澄澈,又轻声问:“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