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诸不息非毁天灭地的煞物,但它落在暮绛雪手中,却比煞物还可怕,神器已认主,难保不会帮暮绛雪催生出恶魂,那她之前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在失去修为的这段时间里,长穗已经想尽了各种解决办法,就算她敢赌暮绛雪不会催生恶魂,但神物降凡无主镇压,最北的冰封祸事会在王都重新上演,依旧是难解的死局。
……只能将居诸不息封印在自己体内。
哪怕她已经因此失明落为凡人,也必须将它继续封在体内。若灵洲界气运不绝,她又得天道怜悯恩赐,便让她再失去五感沦为傀儡前,结束这一切吧。
这是长穗最后的希望。
暮绛雪并不知这其中的复杂,只当长穗的失明是受伤导致,更读不懂她崩溃脆弱的缘由。
昔日灵洲界风光无限的通仙子,如今跌入凡世被打为妖孽,还失了修为五感成了废人,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暮绛雪。
她该恨他,可如今只能信赖依靠他,她怨他,可暮绛雪却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以后我来做你的眼睛。”
“就算师尊的眼睛医不好了,你还有我,以后师尊想去哪里,我陪着你。”
长穗想,她更怨恨她自己。
如今的暮绛雪有多良善温柔,她就越痛恨曾经的自己不配为师。睁着眼睛,她看不到暮绛雪此刻的神情,只能喃声:“我想……回灵洲。”
她闭上眼睛,大颗的泪水从脸颊滚落,“暮绛雪,你还能……陪我回灵洲界吗?”
暮绛雪从未听过这个地方,“灵洲界在何处?”
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到长穗已经触摸不到,忆起也只剩了满目疮痍。
长穗想回的灵洲界,是曾经灵气孕万物、还未崩坏的灵洲界,那个灵洲界有桓凌,有神剑宗还有数万宗门,还有总爱跟在她身边的小徒弟,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她失神望着虚空,泪水打湿睫毛洗透她的眼睛,像是破碎的瓷器。
失明的她并不能看到,一旁的暮绛雪无声看了她很久,他一动不动盯着她的面容,直到她滚烫的泪水砸到两人交握的手背,暮绛雪才低声回了句:“好。”
“我陪你回灵洲界。”
无论她说的灵洲界在何处,他都陪她回去,只要她能开心,他用尽法子哪怕不择手段,他都愿陪她回去。
但是,“别哭了。”
“……”
暮绛雪带回了不少伤药新衣,还顺路采了些花草灵株为长穗熬粥。
他打探到,在他们逃出王宫后,女帝病重群龙无首,赵元齐领重兵入主王宫,将赵元凌一党打成妖邪帮凶,诬言北凉的气运是因他们而毁。
他与落败的钦天监沆瀣一气,煽动朝臣说要用赵元凌血祭才能解北凉的妖邪祸乱,赵元凌一方不敌赵元齐的重兵围剿,死伤惨重,大乱中,他被亲信护送逃离王宫,下落不明。
目前赵元齐正派人四处搜查他们,并下令宁可误杀,不可错过,如今王城内外人心惶惶,已经死了不少无辜百姓。
“畜生。”长穗听得气急,恨不能立刻冲回王宫杀了赵元齐。
“北凉已经被他搅得天翻地覆,比起我,我看他才更像祸国的残暴妖邪!”
暮绛雪无声而笑,纠正,“师尊不是妖邪。”
可因着她这双金瞳,在世人眼中就是妖邪。
“赵元齐真是好手段。”长穗不得不自省,“以前只当他是空有恶毒没有脑子的废物,现在看来是小瞧他了,能想出这么缜密阴邪的法子,想来他平日里都在装傻。”
可是……他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些了,数次被她与赵元凌打压隐忍不发,难道就是为了等这最后的反击?
长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说……他身边除了司星,还有其它高人助他?”
这些天,长穗反反复复复盘这些事,抓住暮绛雪的袖子问:“他们为何能想出用乾坤镜污蔑我的法子?不,应该说他们怎么就能确定我是妖邪?”
暮绛雪眸色暗了暗,反握住长穗的手淡声:“或许,他们不需要确定呢?”
只要他们想把长穗打成妖邪,那么无论她是不是,那天她都只能是。可能他们也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真让长穗现了真身。
“可是……”说法虽能成立,但长穗还是觉得蹊跷。
想事情想的头疼,她烦躁捶了捶脑袋,感觉自己各方向都在弱化,就连脑子都不如先前灵光了。
“好了,现在我们线索不够,想再多也是没有头绪。”暮绛雪端来温好的甜粥,舀起一勺递到长穗唇边,“与其想这些,倒不如先想想,如何扳回败局。”
长穗心想,只有摸清楚赵元齐的路数,才好见招拆招对付他啊。但转念一想,如今他们身陷困境,确实摸不到更多的线索,只能作罢。
张口喝了口暮绛雪喂来的粥,她反应过来什么,“我自己来吧。”
虽是失明,但她有手有脚又不是残废了,哪里需要人喂。
暮绛雪没有反驳。
从容看着长穗摸索伸过来的双手,他捏着碗沿贴到她的指腹,然后——
啪。
才刚刚触摸到碗身,长穗便感觉碗身下坠,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热粥泼洒,粥碗径直掉到了地上。
长穗呆住。
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很快,她听到暮绛雪贴心解释:“和师尊没关系,是我没拿稳。”
长穗沉默了。
第二碗甜粥很快盛来,长穗将手缩在袖子中,对自己产生深深怀疑的她,没敢再去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