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称,此三人皆是圣贤门徒,名满长安。每届科举三甲榜单中,至少有十数人曾拜此三人为师,实在称得上桃李满朝堂。
嘉柔也曾听闻,一年前圣人欲为二皇子在宫外延请严师,便曾考虑过此三人。谁知圣人还未动手,此三位圣贤立刻绝食明志,坚决不愿一生英名折在二皇子那位纨绔手里。此事也便就此搁置。
未成想,圣人一个都请不去,薛琅不知使了何种手段,一请就请了仨。
此时前两位夫子已一一介绍完自己,轮到了第三位,嘉柔也随之将目光凝注在第三位夫子面上。
这一看险些让她从胡床上滚落。
这不是,教小舅父的那位张夫子?
她小舅父儿时患病,因家中信了巫医,镇日跳大神驱鬼,未能得以及时救治,最终导致双腿不良于行。祖父痛心之余,仍然坚持让小舅父念书,便是不考科举,也要博古通今,成世间大儒。
小舅父果然不坠期待,念书极有天赋。开蒙两年后,便拜在了这位张夫子门下。
舅父身残,念书又极好,最得张夫子喜爱。
又因她自小顽皮,却同小舅父感情最好,便被家中寄予“能学一点是一点”的期待,很长时间都充作小舅父的书童。但凡小舅父前去书院,她就伴在舅父左右,替舅父翻书,给舅父磨墨,有人笑话舅父腿残她就想法子捉弄回去。
可她天生好动,如何能坐得住,常常在课上闹出些乱子来,最不为这张夫子所喜。
最后以某次张夫子打瞌睡,她拿着一坨蜂胶上前,一下便将张夫子的一撮胡子尽数粘完,以被张夫子手持戒尺、气急败坏她赶出书院结束了她的书童生涯。
距离上一回见这位夫子,已过了四年之久。现下这位夫子依然白皙儒雅,风采卓然。没了她的捣乱,甚至还留起了一尾美髯。
若他也同样认出她来,以他对她的厌烦,除了当场指出她是谁,还要将她骂个狗血淋头。正巧薛琅随时拿个麻袋到处寻她,又是一个瓮中捉鳖。
联想到她被押回长安,强逼着穿上喜服,被送进一个陌生的后宅。一个豁了牙的郎君掀开她的红盖头,抽出一支马鞭在半空中“啪”地一抽,向她狞笑着:“为夫最善训马,现在就让我来训一训你这匹最烈的胭脂马,哈哈哈哈……”
她身子猛地一颤,似被那鞭子抽中,收回神识时已是汗水淋漓,下意识勾了脑袋,半分不敢与这位张夫子有眼神接触。
好在这位张夫子还将注意力放在亲王身上,并未看她几眼,一番介绍结束,便含笑颔首,等待亲王下定论。
白银亲王抚着胡须,着实赞了几声好,面上却又带出几许遗憾,同薛琅道:“实是不巧,小儿的夫子于三日之前,已是寻到了。”
这话是直接用雅言所说,并不需嘉柔去译。
薛琅面上显出一道疑色:“却是何人?”
白银亲王弯处和蔼的一笑,“实在巧得很,正是这位潘安,潘夫子。”
“噗”地一声,嘉柔发出一串惊天动地的长咳。
所有人不负众望的,全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其中那张夫子离她最近,看得尤其认真。
她如芒在背,只想扯出裹胸布将整个脑袋蒙进去。
薛琅平平的声音传来:“倒未看出,潘贤弟竟有大才。”
那话中大有讽刺,仿佛她就应该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舍汗,不该有些学问。
周围皆静,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她回应。
她止了咳嗽,勾着头道:“老子曾言,‘有德而不显,有为而不争’,可见老子他老人家说得极有道理。”
薛琅面上浮起一点不达心底的浅笑,“可惜,为了三郎的前途,薛某还是要争上一争。”
他转向白银亲王:“三郎还年轻,若有名师教导,未来不可估量。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亲王不若让位潘夫子与三位圣贤比试一场……潘贤弟认为呢?”
嘉柔束在袖中的手倏地握紧。
可恶,想让她当众出丑!
“怎地,潘贤弟可是不敢?”
“我,我怎么不敢……”她一边嘴硬,一边急切想着,等不及白三郎出来唱戏了,还是先装晕躲过一劫。脸面什么的都是小事,不被送回长安才是大事啊!
她当机立断扶住了额头,身子一个趔趄,瞅准了亲王身侧一块铺得极厚的虎皮毯就要往下倒,地台外忽然传来一声奏报:“主人,三郎求见。”
仆从的话音刚落,白三郎已噼里啪啦从远处跑了过来,顾不上除靴便几步窜进地台,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父亲大人!”一头扑进了白银亲王的怀中。
少年虽才十六岁,却壮实得像草原上天生天长的野牛,那般纵情一扑,径直将他阿耶扑了个仰倒,父子二人双双压垮薄纱,咕噜噜滚下了地台。
变故只在一瞬间。
在座众人下意识齐齐起身,惊愕地看着眼前景象,只不知这是白银亲王父子在共享天伦,还是白三郎狗胆包天要弑父。
扶,还是不扶呢?
只有嘉柔心中暗暗叫苦。
她的傻徒弟倒是按照她的交代,及时赶来救她了。可这个技巧也拿捏的太不到位了,有他的相助,她这日子是越过越有判头了!
已有仆从与豪奴前去搀扶亲王,亲王虽未老迈,可这般一摔一时半刻站不起身,坐在地上恍神。
白三郎抱着他爹的粗腰,大戏正式开唱“‘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
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
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