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儿临走前专门去大慈恩寺寻了位扫地僧问卦,是他说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属西方最吉!”
“扫地僧?”
“世间皆言庙中属扫地僧最是深藏不露,世伯竟不知?”
她刚刚有些得意,转眼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却又耷拉了脑袋。
那什么扫地僧啊,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啊!说西方最吉,她到西域的第一日,就倒霉至此。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见圣人诚不欺她,她却未听从圣人的话。
赵勇见她并未展颜,便继续安慰她:“这也怪不得薛都护不收你,哪个兽医怕狗啊?还是那般小奶狗……”
嘉柔垮着脸,“儿不是怕狗,是怕黑狗。再说,大盛哪条律法不允兽医怕黑狗?”
赵勇倒是也未听过这种律法,可,哪个牧场没有养几条看家犬呢?怕黑狗的兽医,那还能干这营生吗?
干不了正好!
赵勇内心嘿嘿了两声,方才板起脸,要同她讲一讲世情要害,“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郎,怎能对薛琅说那话?激怒他不说,于你名声又有何好处来?”
“如何是儿说?明明是潘安所言,要有损也是损了潘安的名声。”她辩解道。
回想起她说要“自荐枕席”时薛琅那紧绷的面颊和愠怒的眼,她心中的不快终于减轻了几成。
至于薛琅会不会打击报复,她倒是半分不担心。
像他们这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将军,最愧对的便是死去的将士。她无论是潘安还是崔嘉柔,可都是安西军的后代。她出言戏他断袖,他怒成那般也并未向她出手,便证实了她的猜测。
转眼一想,能让大名鼎鼎的西南王先被牛屁烧上一回,再被当众调戏一番,而这位壮士还好端端活在这世上的,只怕也就只有她崔嘉柔一人了。
思及此,她内心余下的不快终于有所散去。
只是,虽则在都护府逞了一回英雄,可后头的日子该如何呢?
她过去当了数年纨绔,着实得了些心得。像她追求的“逍遥自在”这四字,是要真金白银撑起来的。
一日里逍遥自在不难,可难得是日日都这般美滋滋。
她原本想着投奔富家翁赵勇,日子决计比长安差不了多少。届时等她回了长安,凭她一张抹了蜜的小嘴,还愁掏不干几位舅父的私房,还不上赵勇的银两?
可如今看来,若要让她逍遥自在几个月,赵勇只怕连客栈都要兑出去换银钱。
一旁的赵勇也在同她愁同样的事。
嘉柔到底来了他的地盘,他可不能让她受委屈。从谁手中能借上几百贯钱出来,好让她开开心心过上几个月呢?
作者有话说:
崔嘉柔:“大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哪处最吉?”
扫地僧:“西方最……”
崔嘉柔:“最吉是吗?谢谢大师!”
扫地僧:“……最弯。施主需记得,无论男女,逢弯便绕,若难绕开,听天由命……”转头看空荡荡的四周,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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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二人各怀心思,在渐渐偏西的日头下踩着青砖回了长安客栈。
客栈门口围着些龟兹商贩,不知因何事吵吵嚷嚷,赵勇的妻室曹氏正陪着笑在门前应付这些人。
见两人回来,曹氏只同嘉柔和和气气打了招呼,便扭头进了客栈,将这副烂摊子留给赵勇。
赵勇满脸尴尬,不欲让嘉柔瞧见这些,只同她道:“你先进去歇息,世伯同几位老友说说话。”
她点点头,抬脚慢悠悠迈进去,吵闹声在身后复又响起,吐火罗语和粟特语交替其中,隐约似是“还账”“还要欠到何时”等话。
她脚步一顿想要回头,想到赵勇逞强的样子,便又往里去了。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客栈大堂六张食案都坐满了人,伺候人的博士许是从未见过这般多人,又是斟酪浆,又是送清酒,忙得团团转。
见崔嘉柔进来,其中一张案前有个高眉深目的龟兹大汉高举了手,用流利的大盛雅言扬声唤道:“潘贤弟!”
嘉柔双眸一亮。
是她一路结伴而行的白氏商队的首领,白乌拉,他果然带着人来住店啦!
随着白乌拉这一声喊,其余八九个大汉也纷纷热情呼唤,似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
白氏商队隶属于龟兹王族一位名为白银的闲散亲王。
虽说自龟兹归顺大盛后,所有的王都几乎闲散下来,而这位白银亲王又格外的闲散,自小对政事全无兴趣,只专心于积累钱财。前几年早早组建了来往于大盛和西边诸国的商队,如今已壮大到二十几支。从中原运往大食、天竺等国的丝绸、瓷器,泰半都经白氏之手。
这位同嘉柔称兄道弟的白乌拉,便是其中一支商队的首领。今次回到龟兹,前去交割了账目,便应嘉柔之邀,来给“长安客栈”捧场。客房点了五六间,安排了近十个兄弟住进来,只等歇息半个月,商队的马车重新装满货物,才会再度启程。
嘉柔上前同众人寒暄过,陪在一旁说些闲话。
商队众人正在议论的,是白银亲王要给他家三郎寻西席之事。
亲王托白乌拉远下长安时,重金携一位通晓诗书的贤前来龟兹,好教他家幼子博古通今,免得日后去了中原游历,被人笑话。
这不是个好差使。
大盛朝虽万国来贺,有容乃大,胡人在长安也绵延几代,入宫为妃、入朝为官者不算少,可世人提起胡人九姓,仍会面露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