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软饭的男人朝后方伸出手止住了女人,又一次确认了夏美的位置以后,对女人说了些悄悄话。车子的噪音使我听不出他用的是什么语言,但由嘴唇的动作看来应该不是日语。酒家女噘起嘴来左右张望,眼神十分锐利。
我又把视线移回报纸,心里怀疑他们是不是想盯着夏美来找上我。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两个人的脑子和经验也未免太缺乏了。要想跟踪一个人,光凭两个根本不够。命令他们俩跟踪夏美的人,一定也相当匆忙吧!
电车放慢了下来,吃软饭的男人往前方车厢窥探了一下。电车完全停住之后,他看到夏美完全没有移动,才松了口气摇摇头。酒家女轻蔑地朝他望了一眼,墨镜下的双眼可能还散着更强烈的目光。
怎么都记不得曾经看过这两张面孔。歌舞伎町的中国人流动率很高,就算是我也不记得他们全部的长相,但是和自己打过交道的人可不同了。我的脑袋里记录着几乎所有流氓的长相,就连和流氓有关系的人也不例外。因为情报是随时都可能转换成金钱的。可是这两个人是新面孔——也就是说,某个我不认识的、或我没料想到的人,也采取行动了。我浑身是汗,但这并不只是因为车子里冷气不够而已。
乘客6续上下车,女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吃软饭的男人则拉着女人面前的手环站着,不安的眼神频频望向前方车厢。
电车才驶开没多远就慢了下来,我折起报纸,转过身子面向门。黝暗的隧道前方出现了一道朦胧的亮光,随即就扩散了开来。车门一开,我就溜上了月台,很快的确认了一下两个人还没下车,就朝着楼梯跑去,拨开人群奋力冲向jr线的十四号月台。
爬上楼梯之后,我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但还是跳上了正要驶开的电车。我从慢慢开始加的电车里往月台望去,并没有看到夏美与两个跟踪着的身影。
出了东中野车站,左前方有一块小酒吧汇聚的区域,让人联想到小便横丁。我打开其中一家的门锁,走了进去。这是一家叫做老贞亭的小酒馆,店主是一个年近六十,名叫山冈贞男的日本人。
第一次看到山冈贞男,是因为他误闯“加勒比海”。他和在我之前经营那家店的妈妈桑曾经相好过,在吵架分手之后,就有几十年没联络了;那次只是一时怀念,想来同她叙叙旧。山冈贞男不知道为什么和志郎很投缘,好像每个月总会来光顾一次。爱边听志郎现买现卖的拉丁音乐边喝点小酒的山冈,倒还蛮受那些人妖常客们的欢迎。虽然这并不是原因,但对山冈这么个正经的日本人出入我的酒店,我从来没干涉过。
山冈的老家在熊本。在他父亲死的时候,他问我能不能让志郎帮他看一个礼拜店。他说家里的人几乎都已过世,长久以来都只和父亲相依为命,无论如何,想陪陪老人家一个星期。我没拒绝他的要求,反正那段时间我也比较闲,就算志郎不在,“加勒比海”靠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过,由于志郎不会调理食物,而我至少也能煮些简单的中国菜,所以就代替他去了老贞亭。虽然因为不习惯而十分辛苦,但还是得到了相当的报酬。山冈没向我讨回钥匙,还让我在白天里自由利用他的店。
因为我不喜欢把善良老百姓给拖下水,所以并没想过会用到老贞亭来干什么,可是也没有把钥匙还给他。像我这种人,毕竟该替自己多留些后路才对。
店里和我在这里帮忙的那一个礼拜几乎没什么两样,我打开灯,钻进了狭窄的吧台,从排列的砧板上的刀里挑出了一支小菜刀,七公分长的不锈钢刀刃闪闪放着光芒,这应该就够了。我撕开一页手上的报纸把刀刃包起来,藏进了夹克的袖子里,再用夹克的袖子把摸过的地方仔细擦了一遍,就走出了店里。然后在巷子里的空啤酒箱坐下,又一次摊开报纸等待着。
巷子里没半个人影,只闻到灼热的阳光烘烤着附着在柏油路上的小便与呕吐物的味道。虽然这里和小便横丁很像,但毕竟不是新宿,即使距离没多远,但这一带并没有从大白天就泡在酒馆里灌酒的人。
电车通过车站的低沉声音从地下传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拿着报纸的手在颤抖。我掏出一支烟叼上,正准备上火的时候,巷口冒出一个人影。
夏美出现了。
夏美以询问的目光朝我望了望,下巴轻轻一比,表示后面有人跟踪。我继续假装看报纸,任由夏美从面前大步走过。夏美走过了四、五公尺之后,那两人就出现了。虽然那吃软饭的男人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仍然装做没看见,继续看着报纸。
夏美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才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吃软饭的男人就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他拉着女人的手,快步要从我面前走过,但被我一伸腿给绊倒了。
那吃软饭的男人跌了个狗吃屎。我亮出小菜刀站了起来,用力往他的肚子上踹去,紧接着把正要尖叫的女人一把拉过来,扣住她的嘴后用刀子抵住她的喉咙。
“别叫,否则杀了你。”
我用北京话对酒家女说,然后又在那吃软饭的男人肚子上踹了一记。他弓起身子想开溜,但只能不断呻吟着。看他逃不了,我又赏了他一脚。
消失在巷子那头的夏美折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很严厉。
“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