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煦闻言大怒,伸手掀翻了桌子上的银盆,水扬了方沉碧一身,银盆翻落在地,一直滚到门口去,最终是给门槛拦住了,遂只听见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晨时里显得格外炸耳。
候在外头儿的下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一个丫头掀了帘子露了个头儿,却被蒋煦一喉咙吼了回去,“滚出去。”
方沉碧就那么眉目无情的站在蒋煦床前,看着蒋煦恼得脸红脖子粗,她不讲话,蒋煦就更气,颤微微的指着方沉碧质问:“你瞧着我这是不中用了,寻思着这次蒋悦然回来就打算跟着他走?我告诉你,我娘不会同意的,她的心思都在京城李家,你是什么身份儿,你攀得上她最得意的小儿子?”
蒋煦觉得骂的还不够过瘾,又冷笑骂道:“那小王八蛋果然是个吃里爬外的主儿,平素对他好了歹了也都没用息的,迟早是要长成个白眼狼儿的,你竟也还顺着他去,可晓得若是我他日说漏了你们这些丑事儿,看你们娘两个的脸往哪放去。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反正也活不多时,不死也不见得心里舒坦,死了两眼一闭,不管别人在我棺材外头儿说些什么难听臊脸的话儿来,左右是听不见了,管不着了。”
方沉碧始终不一言,也不动一色,只是见蒋煦越说越激动,她将帕子递了过去,蒋煦恼恨的一把甩开,方沉碧看了他一眼,竟转身就走了。
“你回来,你给我回来。”蒋煦喊得弱了,方沉碧根本置若罔闻,掀了帘子出了去,紧接着蒋煦听见门外传来方沉碧无绪无波,仿若从来什么都没有生一样的淡定自若,道:“叫宝珠来伺候大少爷,大少爷没有净脸吃药,你们重新端一盆水送进屋子里头儿去,有事儿就去前院找我。”
丫头应了,急忙忙往后院跑去,去找宝珠过来伺候。
等方沉碧走了之后,蒋煦这才喘着粗气跌了下去,直挺挺的躺在软被里,只觉得自己眼前就似火星儿迸,连着太阳穴的青筋都跟着跳的像是要爆裂开来了一样。他恨到骨子里头去了,可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除了出口伤人,其他的他也做不到了。
再说这头的蒋悦然,他坐在床边仔仔细细的看蒋璟熙的脸,从前也觉得这孩子如此与自己相像,可毕竟他与方沉碧之间什么都不曾生过,便是心里头万般的猜测犹疑,他也万万不敢再多想些什么,可每次见了这孩子却又觉得无比的亲切,就真的像是有所谓的骨血相连的那股子热乎劲儿一样。
卓安见蒋悦然这般,心里没底儿,陪笑着问:“少爷也喜欢小孩吗?”
蒋悦然眼也没转,便莫名其妙的问:“这小子怎么会这么跟我相似,若不是我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说是会怀疑他是我的儿子我也会。”
“少爷千万可别这么想,也千万别这么说出去让有心人听了去,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惹了大少爷脾气不说,就连大少奶奶也会难做。”
蒋悦然蹙眉,道:“到现在了,我还想那么多干嘛,又有几个人再为我着想?”
说罢蒋悦然站起身,伸手推了推床上的孩子,坏叫道:“喂,太阳晒屁股了,给我起床,快起床。”
蒋璟熙懒懒的哼了哼,转过身又去睡,却给蒋悦然一把扯了腿儿拎了起来,蒋璟熙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睁了眼,刚想哭,只见面前是蒋悦然,立马收了腔儿,揉了揉眼睛,乖乖叫了声:“三叔。”
“小子,起来吧,别睡了。”
蒋璟熙基本是给蒋悦然连抻再拉的套了衣裳领出去的,穿的歪歪扭扭又不整齐,坐在桌子边吃饭的时候,蒋璟熙也是自己学着拿着勺子吃,弄得一身黏糊糊的东西,又脏又狼狈。
等方沉碧忙了一圈回来,再见蒋璟熙的模样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微微张了口,看了两个人一人一眼。
“孩子再金贵也别惯着养,不然早晚慈母败儿,上了三岁的孩子了还要人喂着吃饭,那可不成。你瞧着这不是学的好好的,就让他在自己来吧,别顾太周全了。”
没吃多一会儿,蒋悦然先行走了,方沉碧又带着孩子回了自己屋子去,卓安跟在蒋悦然身后朝着来凤那头走,卓安不知蒋悦然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只得跟着去。
三年不见,来凤的长女已经出落得标致了,七八来岁的光景,白脸儿,丹凤眼儿,一张小嘴红莹莹的,很像是来凤年轻时候那个模样。在蒋家福没死之前,蒋茽也很是宠爱这个女儿,起名叫蒋卿。
蒋卿好学,本是脾性极好的一个姑娘,这会儿子正跟她娘围在炕桌前吃小食,见进来的是蒋悦然,马上站起身甜甜喊一声:“三哥。”
蒋悦然咧咧嘴角,点头:“六妹又长高不少,出挑了,好模样。”说罢把眼转向稳坐一边儿方才慢慢起身的来凤,听她道:“三爷儿是稀客,是上宾,快请这坐。”
明月跟海棠忙前忙后,收拾了桌上的东西都换上新的,来凤朝蒋卿道:“且回去你自己屋子练字儿去,我跟你三哥有些话要说。”
蒋卿生在蒋府时候府里早没了小姐待嫁,偏后来落地的又都是些少爷,若是论金贵程度必是比不上的,没了姐妹儿们陪着多少也是无聊的,况且还有亲弟落生,不管不是亲爹亲娘,爷爷奶奶眼里也只有那个活在针尖上的他而已,后逢着胞弟蒋家福夭折,蒋卿方才能多得自己母亲的一点偏爱。
可好在蒋卿从来不愿计较这些细事儿,她倒也逆来顺受了,谁人不是这般活呢,从前那时候家里的五个姐姐谁也比不得她三哥来的金贵受宠,也就是等到及笄了,寻个好人家就此嫁了才是正经,遂等到年纪大了一点性子稳当了之后,蒋卿从来都听信自己娘亲的祝福,但凡女儿家该学的东西,她总是尽心尽力的去学,她心里也明镜一般似的,改变自己下半辈子的一条路绝对不是落在蒋府,而是那个要娶她回家的男人那里。
蒋卿笑笑,朝蒋悦然俯了俯身,道:“三哥若是跟姨娘说完了话,方便跟妹妹我说几句话吗?我可是等了三哥许久了。”
蒋悦然耸眉,点头应:“一会儿就过去寻你,你且先去吧。”
蒋卿点头里去,等着屋里头儿没了人儿,来凤这才开了口,道:“三少在舟曲的矿上情况怎么样了?我是听说,三少似乎又动了别的心思呢。”
蒋悦然端了杯子扭头瞧来凤一眼,笑,“五姨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事儿你都打听得出来,算个人物。”
来凤撩了帕子边掩嘴边笑:“怎的就不能打听了,这里没的外人儿,我也不跟三少说些有的没的绕弯子打昏昏,可巧着老太太走的急,身后事儿也没个着落不是,现下蒋家谁都惦记着老太太手里攥的那一份儿,我焉能例外?”
蒋悦然笑,“你倒也爽快。”
来凤又道:“我是真小人,却万万不是伪君子,我可是有话直说的主儿。话说我嫁到蒋府也是有些年头了,儿女也是生了一双,若不是家福早年夭折,我也绝不会过到这个地步的,膝下没了儿子,只剩将来要当一盆泼出去的蒋卿我倒还是有什么指望呢?这府里上下又是谁不为着自己的将来打算,我也不例外啊,既然都是狼子野心,说的那么清高作甚?不是白白惹了人家讥笑了?”
蒋悦然点头,反问:“那五姨太有话可直说,我倒也不喜欢兜圈子说话。”
来凤遣了海棠先出去,身边儿只留了明月在,道:“不知有句话该不该问?”
“你问无妨。”
来凤眼球间或一转,微微将身子朝蒋悦然一边儿靠了过去,问:“三爷心里可是还有我们沉碧的?”
蒋悦然闻言身子一梗,把玩杯子的手颤了一颤,扭头看她:“五姨太似乎管的太多了点,就你现在的情势来说,你还是惦念着老太太留下的那点东西更实在一些。”
来凤闻言大笑,笑的泪花飙出了眼眶,指着蒋悦然道:“我才不是看中了老太太手里那点小毛小利,我看中的是三爷你手里的东西啊。”
蒋悦然闻言慢慢放下了杯子,整了整袖子:“人太贪心也要看自己能吃下去多少,吃不下,再贪也无法,只能眼看着着急了。五姨太你还是想太多了。”说罢就要起身,来凤止住了笑,看着蒋悦然的背影冷声道:“蒋府就要完了,大少手里的一份早是由着他捏在手里,二少算是赚的盆满钵满,谁不知道这几年下来,他由着三姨太在老爷面前说了多少甜言蜜语糊弄着?老爷子早是迷了心窍,说什么最疼我的家福,家福死了这么久还不是就当了掉了色的往事儿了,忘得一干二净的,什么父子之情,见了你与他之间不也就这么回事儿罢了。”
蒋悦然只觉得无趣,道:“五姨太今儿来跟我说这个,是有够无聊的,我当初容你给我办事儿,也没亏待你,自是给了你不少好处,如今你倒是沾了甜头儿不乐意放手了?”
来凤起身朝着蒋悦然走近,道:“不是我不懂规矩,而是我知晓太多秘密了,三爷不如先这么看着,等着日后若是听闻了什么事儿了,就晓得我如今这一番话,断然不是白说的。”说罢,吩咐明月,道:“送三爷出门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经补齐了,之前买过的亲可以免费看补齐的部分,祝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