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府上上下下闭门不出,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一定是谨言慎行少于外界接触的,出得府门的只有我和喜老头,女眷们在府里习惯了,也不张罗着出去,最开始来府里时候,还能见太太们每月大集出去采购些散散心,也只限于每月那么一次两次,她们是怎么憋住不出府门的呢。都尉府不小,但是也不足够大,说弄个足球场吧还是没啥问题的,可时间长了也住烦了吧,古代女子真是能守得住规矩耐得住寂寞,花花世界貌似与他们都无关,街道上基本看不见几个女性,出出进进都是清一色的爷们。不得不说,有些东西还是挺有趣的,大清朝走街串胡同的商贩就是一个景,平时在院子里总能听见街上叫卖声,一般都是商贩挑着担子挑着两个箱子吆喝着,日常青菜、水果瓜果、面食包子、最多。都尉府在皇城根下驴肉胡同,名字不高大上具体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可是这条胡同住的都是八旗子弟官宦之家。挑着挑子的小贩最喜欢在皇城边的胡同里,各个宅门里出手阔绰,东西好不愁买主。剩下的就是各个胡同府里能用到千奇百怪的东西,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绢花髻,玩具皮影,大少爷最喜欢吹糖人的,凉茶糖水,糕点零食应有尽有,有一次我还遇见个卖万花筒的,里面折射的影像让我很是震惊,万花筒里面不是镜子,是锡和铜的合金打磨非常细致拼凑的镜子,虽然乾隆朝有琉璃,现代玻璃的雏形,可老百姓也用不起,大多数镜子也从古代的铜镜转换成了合金的,还给了我个小小的镜子。
在府内聊的正欢脱时候总能被吆喝声打断,每当有商贩路过吆喝声一起来,我们都竖着耳朵听,看看是什么商贩,有什么需要的。小贩的吆喝声很有穿透力,声音宏亮悠远,一声吆喝声能传出一里路,随着吆喝声由远至近,卖货的住户早早等待在后门,挑选心仪的商品。行商里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手艺人,修补瓷器的锯匠,磨刀磨斧子的,还有背着包袱是赤脚郎中,这个比较有趣,手里拿着响器,称作“虎撑子”也叫药铃,铃铛是带圆孔的铁片翻卷打造的圆环,比镯子小,里面转上几个铁珠子外面留一条缝,手指套在里面出一串铃声,随走随摇,离老远就知道卖药的郎中来了。剃头匠挑着担子,手里拿着寸长的铁钳子,碰撞能出响声是剃头匠专属的声音。修补书籍装裱书画的,卖蝈蝈笼子的,收购估衣的就是收购二手衣服,让我新鲜的还是通信,送报的,没错这是官宦人家专属,类似邮局投递的报纸,听着新鲜吧,我也觉得新鲜,古代的报纸挺有趣,只放给官员,印刷版的哦。我他听过老爷这报纸的由来,本是为了传达各部指令所研,后改良的有些意思,和现代报纸有点区别,一般都是部门指导意见,政策公布一类的,送报的大多数都是山东人,在北京开设的报房,外地的奏折啊,谕旨啊,惩戒通报啊,官员任免啊上面都有,报房印刷在分到各个府宅,能让在京官员知道各地政策,人事任免,惩罚戒律等等,就是党报的形式,也有些各地的新闻和边关的通报,让在京官员上不去朝的也知道国家的动向,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由官办私人印刷厂印刷,完整的体系。这私人印刷厂也承接一些广告业务,这就跟现传单没区别的,都是哪里哪里新店开业,什么店铺搬迁,打折促销的活动,现在人能想到的,是一样没落下。
这些都还好,卖货的你不买也打不上交道,宅门胡同里每天都要接触的就是掏大粪的,叫捡粪的。一桶一桶的马桶当天都需要倒掉,每天都需要开后门倒马桶,接触最多的就是倒粪的“臭林子”臭林子是倒粪的外号,都习惯给倒粪的前面加个臭字,“臭三”“臭吴”“臭老孙”这“臭林子”是负责我们胡同的。倒粪的一般都是粪车牛拉着,大大的木桶挨家挨户收着粪,一般都负责几条就极限了,粪车容量和宅门数量决定的,几条胡同一个人,地方衙门指定人选,能掏大粪也是一门子学问,不是谁都能掏大粪的。
“臭林子”姓林,是天津人,打小混蛋,有天津混混的泼皮无赖劲,早些年在天津也是跋扈豪横的主,天津混混和京城的不一样,好勇斗狠方式也不同,北京混混好勇斗狠都是打对方把对方打服帖,一次打不服下次再约,直到打服气了就可以谈地盘归属,账目分层了。天津混混不一样,也有股子狠劲,在我看来更是彪,天津混混谈判打架伤害的是自己,俩人因为地盘或者什么利益关系,产生分歧了,解决的方式不是相互扎刀子,是自己捅自己,用自残的方式展现自己的狠毒狠辣劲,在我看来就是脑子有泡。一边斗狠嘴是一点也不闲着:“您说怎么着,我今天就是馋肉了,有几天没吃大腿肉炒苦瓜了,我先来半斤,您叻受累,给我切跟苦瓜”一嘴天津话,说完拿刀子在大腿上弯下来一块肉,眉毛都不带眨一下的。另一个也不能认怂,嘴里有都是嘎呀磕没一句正经话:“您那个不行,大腿条子肉太老,我都吃勒条子上的,苦瓜嘛意思,勒条子炖芸豆,我先割点勒条子,等会去买云豆”也是下刀子给勒条子肉切下来一条,这不是有病吗,都是脑子进水的却心眼子。俩人相互自残直到一方认输为止。去天津争地盘吗?死了不去啊,地盘不要也罢,去时候一百三十斤回来剩八十斤,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遭那个罪,不得不说天津流氓不好当啊,斗狠更是千奇百怪,好像蠢货秀一样,滚火炭,踹刀刃怎么血腥怎么来,能看下去的也就是厨子了,这帮混混斗狠的方式和厨师的加工手艺有一拼,不是血淋淋就是白骨外漏,怎么看怎么像食材,完全不拿自己当回事,天津混混就以自残出名,好像是说你看我对自己都这么狠你怕不怕。
臭林子在天津败下阵来,在天津混混圈名誉扫地,混不下去了投靠了京城的亲戚,臭林子也是在踢场子抢地盘时候斗狠输掉了,输掉的项目是油锅,两伙人约好了时间斗狠,不成想支起了油锅,臭林子一起啊都是割点肉吞钉子这类的小把戏,割肉能越过主动脉肉自己选割哪一块,都是刀伤,吞的钉子也是打磨圆滑的,方便忘出吐。臭林子看见了油锅就傻了眼。他踢的场子是天津出了名的大混混,这次臭林子踢场子也是这个成名已久的大混混久违的斗狠机会了,许久没人敢挑战这大混混的权威了,大混混支起了油锅,材火烧的很旺,油锅青烟四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混混不露惧色“列位,许久没在街上露面,怪想街坊们多,今借小林子抬举,我给街坊邻居们炸条胳臂下下酒,老少爷们儿们,您瞧我的”一整条胳膊直接伸下油锅,油瞬间翻了花,滚烫的热油炸着胳臂。胳膊炸焦了,人也昏过去了。众人转向看臭林子,这小子怂了,不敢挑战这油锅,自然败下阵来,在混混圈也就栽了面子,按混混圈里的规矩,臭林子要交出以前得到的地盘,交给输给让他栽面的大混混。这臭林子直接离开了天津,投奔了京城的亲戚,一直是混混的臭林子身无长处,只会泼皮无赖,在京城也作奸犯科,被衙门处罚过几次,这对臭林子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反而挂着份荣耀在身上,衙门口爷成了常客,瞎混不来钱,臭林子也拮据度日,直到官府贴告示要分配各街道的掏大粪工作。掏大粪早都有一套完整的产业链,各个胡同都有专门人负责,告示也就是个形式,基本都是固定的人,臭林子犯起了愣劲,在衙门口支起了油锅,要把天津丢丢面子在这找回来,他叫来了个胡同的掏粪的,当着掏粪的面要插上一支旗,要分得几条胡同。油热直接把手伸进油锅,众人也傻眼了,也就不惹这泼皮滚刀肉,分了臭林子几条胡同,从此后的臭林子也衣食无忧了,虽然只是个掏粪的,但是也是宅门里离不开的角色,人要吃饭,就要拉屎,这生意永远不绝,掏大粪脏可是也有权利,掏粪的已胡同为界限,从不越界,掏粪的自然有权利,吃罪不起的大户谄媚讨好勤快的很,小门小户就会让这粪霸欺负,用银钱买“清净”掏粪的办法很多,要不就说粪车满了,倒不下几天不来收粪,要么就是倒粪时候撒在外面,车走臭地面,还需要单独清理,反正折磨人的方式就是臭你。
说了这么多臭林子是因为这孙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府上有变故,开始打都尉府的主意,这小子一只手下过油锅,干起活不麻利。
最近总是说都尉府在胡同里,走到都尉府粪车就满了为由不给倒粪了。我学琴几次都没倒成,臭林子还出言调戏着学琴。这臭林子掏上大粪以后衣食无忧,可工作不体面也一直单身呢,挨个宅门的女眷她都眼盯着呢,差不多要放出府的丫鬟更是他的主要目标,也想托媒人娶上媳妇,可是臭林子整天臭哄哄的没人愿意,他也没能得偿所愿。
雪琴也是尼臭林子惦记的吗,雪琴是小爷我惦记的,你个掏大粪的就屎尿屁的权利你还欺负个人。我告诉雪芹我去找臭林子,粪桶不倒我扬他身上。等我拿着几天的粪桶等在后门时候,臭林子瞧着竹筒子牵着牛粪车走来了。
“臭林子,车近一些,倒粪”我没什么好脸色的说着。
臭林子接话道“今天雪芹没出来啊,我还想他呢”
“废什么话,倒粪”我冷眼看着他。
“呦,小爷啊,这么多桶车倒不下,拎回去吧,我每天来”臭林子转身要走。
我怒从心起,抓起臭林子的衣襟问道:
“你几天没给我府上倒粪了,还怪粪多,要么倒粪,要么粪扣你头上”我举着拳头要打。
“别啊小爷,粪车满了真倒不下了,我倒我倒,倒不下的明天在倒”说完臭林子拎起了粪桶开始倒粪,这小子故意倒的满地都是大粪,粪水都溅到后门上了。
“我看你是皮子痒痒了”说完我直接一顿王八拳,不管头还是屁股一顿胖揍,闻声赶来的喜老头拉开了我,指着臭林子说:
“小林子,倒粪是你的行当,钱没少给你,你这么作践我们,都尉府不是吃素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喜老头也没惯着臭林子。
“是是是,都尉府多大个宅子啊,我臭林子吃罪不起,您府上这点臭粪钱我臭林子也没德行挣”说完臭林子牵着牛车走了。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人啊活着就得吃饭,这吃饭就得拉屎,拉屎就得有人倒粪,你都尉府宅子大,能装下千斤粪,我不必来倒”臭林子头也不回一直走着,直到听不清臭林子在说什么。
喜老头说我冲动,不应该跟这种人动手,倒粪的不假,也是这条街上唯一倒粪的。不必弄僵,说这倒粪的行当,专门欺负小门小户,吃拿卡要,给他些银两便是了,其他倒粪的不会来这条街,也不会收集这条街上的粪,得罪了臭林子,粪水怎么办。
人性啊,在自己权力范围内给别人最大的刁难,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都尉府失势才几天,掏粪的都来刁难,臭林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使银钱就完全能满足的,他惦记起了雪芹,都尉府还没倒下呢,各路麝鼠都来了欺辱,谁能忍的了呢,老爷告诫我们谨言慎行不要节外生枝,可越是小心翼翼越能碰见。
这错综复杂险象环生才刚刚开始,都尉府要面临的艰难考验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