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一抹正顶着飞雪扑腾的白色身影上,貌似是个不大点儿的狼崽子,咬着剑柄,竟然像在舞剑,“那是谁?你们狼族里还有小辈对剑道感兴趣呢?”
顾影拙看了一眼,说道:“那是老夫的儿子,还没能化形呢,不知为何对这刀兵感兴趣,连带着族中许多小辈都跟他一起舞刀弄枪的。”
晏伽看了一会儿,掂起酒盏一饮而尽:“练得不错,你这儿子往后大有所成啊。”
顾影拙道:“玩玩儿也无妨,我们总归不靠这个打架。”
晏伽懒腰一伸,舒坦地往椅子上一靠,眼皮微微沉:“这谁知道?说不定他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呢,对不对?”
顾影拙不语,摇摇头,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往事如潮,晏伽低下头,陷在回忆里有些不能自拔。
顾影拙淡淡道:“记起来了?”
晏伽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那时候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又能说明什么?”
顾影拙叹气:“算了,时机不到,你问老夫也没用。不过你只需要相信老夫,年年并非只是个孩子,他能赢,也会赢的,你我看着便好。”
晏伽虽然还是放心不下,却也渐渐止住了过去帮忙的想法。他收起刀,望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争斗的方向,眼中思绪万千。
他或许早就该看到了,那个总是追随着自己、仿佛不谙世事的小狼,日后必然将是这雪原之上身姿矫健的一方狼王,只为那双坚定的眼睛、永不后退的背影,以及——
三年前,自己一句带着几分认真的“他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顾年遐在战斗中负了伤,虽然已经将那黑狼撕扯得全不成形,自己却也有些站立不稳了。他稳了稳身形,抬头看向城墙上面目模糊不清的晏伽,吞下喉咙中的鲜血,继续以怒吼声震慑对手。
黑狼那张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向外逸散着秽气,修复身躯的度也慢了不少,它瞪着顾年遐,低笑道:“我的力量便源于你,除非你能战胜你自己,否则狼王之位还有整个北境狼族,都会是我的。”
“你做梦。”顾年遐道,“只会用偷的脏东西,滚开!”
黑狼忽然被他这句话激怒了,怒吼一声便扑了上来,顾年遐侧身一躲,反口咬住了黑狼的后腿,接着用力一甩,径直将它抡飞了出去,撞上刚才自己跌落过的雪丘,再紧随其后地追上去,从后面狠狠咬住那暴露在眼前的后颈,再次占据了主动。
晏伽又按捺不住了,他恨不得顾年遐这一击就彻底了结对方,以免再缠斗受伤。但混沌并非这么好对付的,即便顾年遐用尽全力撕扯,也还是免不了陷入苦战。
黑狼眼见自己难以反扑,便出口喊道:“顾年遐,你忘记自己的以前了吗?!人族不可信,仙道更野心勃勃,他们想要飞升,之后第一步便是灭了你们北境狼族!那些蝼蚁在世上屈居太久,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是何等弱小、如何匍匐在你们的威风之下乞求庇护怜悯了!”
顾年遐并不理会它的胡言乱语,反倒更为猛烈地撕咬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让这脏东西立即闭嘴。
“你听我说!”黑狼喊道,“只要你答应让我借用一刻你的身体,我立马就能让你想起那些被你忘掉的事情!只要你想起来,便恨不得下山千刀万剐了那些人族!”
晏伽心中一惊,急忙出声提醒:“别搭理它!”
顾年遐自然知道,口中的劲儿半点都没有放松。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后颈某处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利剑刺入般锥心剜骨,不由得分了片刻的神。黑狼察觉到是个机会,立即鲤鱼打挺地躬身挣脱,扭头张口便咬。
晏伽一下子摸向袖中短刀,又被顾影拙制止:“不能去!”
冷汗沁满了额头,晏伽只觉得自己双手和肩膀都绷得死死的,心中几种念头互相争吵,有叫嚣着让他不顾一切冲过去的,还有拼命劝他绝对不可以插手、不可以让顾年遐成为被驱逐的落败者的。
顾年遐已经浑身是血,往常飘逸洁白的绒毛此刻早就污浊不堪。他额头淌下鲜血,视线里也一片血色,四爪踉踉跄跄有些站不稳,勉强躲避掉对手的反击,动作却已不如方才灵活。
“顾影拙,你老小子最好是真有把握!”晏伽扭头朝顾影拙吼道,“要不然等这场打完,我和你再来一场!”
顾影拙表情疑惑,犹豫着问:“不对,你急什么?”
晏伽立马反驳:“谁急了?我没急!”
他说完,又欲盖弥彰地笑了几声:“你老糊涂了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急了?!”
顾影拙似乎看出些异样,继续问道:“等等,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老夫记得你带年年走的时候,还嫌他麻烦……你就是急了!”
晏伽忽然有些恼怒,不得不拔高声音来掩盖自己的心虚:“你管我急什么?!我告诉你,要是他真输了被剥夺身份,那就不算你们顾氏的人了,我第一个捣了你这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