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金簪最尖锐的一端一直对准自己的脖颈,若有人胆敢此刻来靠近她,立时便要血溅当场!
萧太后经历过两朝沉浮,也知道一位大臣之女若这般不明不白死在宫中将是一件棘手之事,便是能敷衍过去,只怕前朝也未必有人肯罢休。
姜伯游痛失一女,焉知不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她原是想严刑拷打使姜雪宁招认出东西,倒不想她如此烈性,口中虽未言,手上却以死相胁,更抬出朝廷律令来压她!
近日来宫中皆传皇帝要立弟弟临淄王为皇太弟的事,但也并未排除其余藩王被立为储君的可能,皇帝的心思似乎还没完全定下。
若藩王成储君,萧太后这太后也就只剩下面上光鲜,毕竟藩王非她所出。
但若是沈玠被立为皇太弟,这依旧是她亲生的骨肉,她自然还是最显赫的皇太后。
她自然是想要沈玠被立为储君。
可她那当皇帝的儿子却未必这样想。
萧太后虽觉沈琅平日也对自己孝顺,可天家无血亲,但凡与龙椅有关的事都甚是微妙。
她听完姜雪宁那番话后,却是想得比这番话本身还多。
足足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她才陡地笑一声,竟是忽然放松了身子,又坐回那高处的宝座上去,只道:“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不过你说得也对。既然你是大臣之女,宫中之刑自不能加之你身。哀家便如你所愿!”
她眼底藏着一分阴冷的残忍,只向汪荃道:“着人去刑部衙门,这几日他们该通宵忙着,还没回府,人在便把陈瀛给哀家叫来!”
勇毅侯府一案便是陈瀛出了大力气。
这人识相得很。
无非是多做一场戏的功夫,萧太后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只是说完了却看向姜雪宁道:“陈瀛担任刑部侍郎不到半年,已审结了众多大案,他来定不冤枉了你!”
姜雪宁却并不敢放松半分。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向郑皇后所在的位置转了一圈,看了郑皇后身后侍立的郑保一眼。
这时汪荃的目光也落在了郑保身上。
他十分自然地向郑保摆了个“去”的手势。
姜雪宁便慢慢搭下了眼帘——
宫中便是如此。
内宫之中竟然有案子要劳动刑部,且又与逆党有关,兹事体大,绝不会派一般小太监前去。
所以殿中再不会有比郑保合适的人。
但愿他敏锐些,领会自己的意图吧。
派出郑保后,整个慈宁宫中便静了下来。
萧太后这时才看了萧姝一眼,叫她起身来自己身边,也叫其他人起身。
只留下姜雪宁一人放下了金簪,伏地跪着。
快马出宫到刑部衙门不需花上多久,得了太后懿旨急诏更是马不停蹄。
小半个时辰后,郑保便带了人回来。
姜雪宁已跪得双腿没了知觉,情知最难过的一关要到了,也知陈瀛是名酷吏,老妖婆敢让他来必定是有所依仗,是以自己若真落到他手上,下场必定更为凄惨。
她微微闭上眼。
只听见几道脚步声从她身旁经过,然后是给萧太后请安的声音——
“臣刑部侍郎陈瀛,拜见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
“平身。”
姜雪宁的心冷了几分,强迫着自己不要颤抖。
接着便听萧太后的声音响起。
竟是带了些许疑惑:“同你一道来的是谁?”
那人立在陈瀛斜后方,一身玄黑官袍,纵有赤红云雷纹压在边角,亦难减一身冷刻寡淡,只敛目平静地道:“微臣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张遮,拜见太后娘娘。”
“……”
这一刹那,姜雪宁脑海里轰然一声响,如洪水决了堤,却将周遭一切存在都泯灭。
抬起头来。
便看见了那道正立在斜前方的身影,清冷瘦高,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