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嗯,看过?”
我立马摇头,“很少看哲学的书。”
“为什么?”林树侧过头看我。
“因为我跟我爸不一样,他总是能博览群书之后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而我只愿意固守已有的一亩三分地儿,有点儿像书里写的顽固守旧派,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我爸的书架里现在还放了好些我翻都不愿意翻的书。”
他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或许了解之后会更加坚定自己的所思所想呢?”
我故作无谓耸了耸肩,“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盒子,只情愿生活在已有的舒适圈,比如十多年如一日的点餐习惯、不喜欢改变家里的布局、永远静音的手机……反正这样会让我很有安全感。”
林树将书倒扣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抱住了我,“那我呢?”
我将额头埋进他的胸前,像那日在他单位院子里遇见的貍花猫一般蹭了蹭,“你也是。”
“那等我出院,我们回沈阳之后去吃鸡汤抻面好不好。”
听到出院二字我抚摸着他脊梁的手忽顿了顿。
记得我俩之前加班没时间做饭时,就会去那家抻面馆儿,两个拌鸡架两碗鸡汤抻面倒进肚子里之后行走在浓浓夜色下的大街,摸着滚圆肚皮牵手回家,我忽抬头看林树,“我怎么记得好像咱俩之间还有两笔账没销。”
“嗯?”他低头看向我。
“你欠我一顿饭,我欠你一杯柠檬水,你忘啦?我记性真好。”正洋洋得意寻思着,就看见林树脸上两个梨涡很是好看,当初绝对是被他这副人畜无害、清秀阳光的皮囊给诱惑了,怎的只要他一笑我就失了理智,想着想着抻直了身子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油乎乎的吻。
“嗯……茉莉味儿的润唇膏。”他吧嗒吧嗒嘴笑着说。
我贴近他的身体嗅了嗅,“你也是茉莉味儿的。”昔日的记忆就像是无形的香气萦绕在我的每一个神经细胞,唤醒我初见他时的青涩敏感。
可越是如此,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和眼前的白墙就像是钟锤,每当我就要沉浸在爱恋的甜蜜之中就突然给我的心来上那么一下子,让它剧痛收缩。
没人敢告诉林树真话,最开始他还眼巴巴等着很快就能出院,我对他撒了谎,就像是几日前他刚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寻我,告诉我他没有买到焖子,怕我还在那个十字路口等他。
他问我这儿是哪?
我说是医院,他发烧晕倒了。
他问我为什么病房里只有一个人,是抢救室吗?
我说不是。
他后来又问我为什么要住在抢救室里。
我说病房里满了。
他知道我在撒谎,一切看起来是多么顺理成章,寒冬白雪下掩盖着一个倒计时的秒表,用来倒数他的生命。
后来他再也不问我了。
我窝缩在他怀里,望着四四方方的窗户,摆弄着他细长的手指,“其实我小的时候因为胖而自卑,很少交朋友,经常跟别人说了一句话之后自己要反复纠结寻思很多遍,想完之后又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会不会惹别人不高兴,因为太累了,到后来索性将自己封闭起来,只要别人不找我,我就不去主动认识别人,现在想想你的出现对我而言就像是一个奇迹,你又不是费一宁那种咋呼性子,我真的没想到我们能在一起,尤其是在你表白之前,我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偷偷喜欢你。”
林树笑着紧了紧双臂,“说不定我上辈子求过月老呢?心诚则灵。”
真的会有奇迹吗?真的心诚则灵吗?我转头看向他,可当他垂眸看我时,我却想起我对他撒过的谎,紧接着心慌闪躲,连忙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
“你看,喜鹊!”我惊喜睁大了双眼,指着窗外飞过的一只鸟,“我奶奶说喜鹊报喜,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
“一定会的。”他柔声答,宠溺看着我,却全然未曾留意我说的那只喜鹊。
我与他对视良久,直到林树伸出那只插着留置针的手,盖上我的双眼,他笑着说:“夏夏,你斗鸡眼了。”
我俩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的小孩子,在一张床上窃笑起来。
“我以前没那么喜欢大连,就是那种既不喜欢又不想离开的拧巴,因为我人生中许多糟糕的回忆都发生在这儿,后来才明白人总会无数次舔舐心上的伤疤,我的身心早已与这片土地连接,不是它不好,而是我还没到懂它的年纪。”我靠着林树的肩傻傻说着自己心中所想。
“是吗?那现在呢?没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吗?”他如此问。
“没有,因为有了你,以后都不会有糟糕的事发生了。”我像是只午后吃饱喝足晒着太阳的猫,有种说不出的短暂惬意,“林树,明年夏天我们去抓外星人吧?据说那玩意儿油炸了很好吃。”
“外星人?”林树笑着想了想,“蝉?你吃吗?”
我赶忙摇了摇头,“我可不吃。”
“你不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他问。
“你吃了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我笑答。
冬藏
有人将回忆比作胶卷或是录像带,我却觉得更像是蝴蝶,它不完整,被关在一个盒子里,偶然在某时某地某一瞬间,某一个相似的场景在我眼前一扫而过,那个装着回忆蝴蝶的盒子被忽然打开,它们煽动轻盈且残破的翅膀纷纷扑向我的脸,我只得呆呆站在原地,望着那些残缺回忆,心如沉石入海。
医院的日子就是打针、吃药、雾化、看书、睡觉,我每天问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不过今天不一样,眼看春节临近,林树坐在床上抬头见我来高兴直了直身子,“家里贴对联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