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从食堂的角落里拿出一个老旧的塑料凳子放在我身后,“地面是湿的,注意安全,别摔跤。”
我闷头去系已经湿透的鞋带,余光瞥见他的笑容,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回忆使我活得像是一潭死水,似是第一次窥见这世间竟有这般色彩,大概觉得这被太阳温暖的感觉真好,故而想要试着靠近一些。
可心里隐隐有些顾虑,像是在酝酿一个大错,但又有种莫名期待,以我的性子,哪怕骨头再诱人也担心被下了毒,多是踌躇再三还是回去吃狗粮来得安全。
我端着托盘站在食堂窗口前,林树默默站在我身后,欢声笑语在我思考间隙消失无踪,低头如刻板行为似的用目光一遍遍描摹着理石间的缝隙,哪怕比心中预期少看一圈都觉着难受,如此才能压制一时心中悸动。
“你……要吃红薯吗?”林树指着橱窗里最后一块儿蒸红薯问道。
我恰巧缓过神儿,下意识点头,不过心里很快就开始后悔,这应该是他想吃的吧?
“那你要吃糖醋鱼吗?鱼香肉丝要不要?烧茄子也很好吃,溜肉段也很不错,有酸甜口的哟!”林树似如数家珍,差不多把喜欢吃的都点了一遍。
初时我懒得麻烦,不管他说什么都只管点头,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开口问他:“就我们两个人,要点这么多?应该……吃不完吧?要不少来点儿,其它的下次再来吃?”说完才发觉食堂吃了这么久已没什么新奇。
“下次……?”他似是自顾自念叨着。
“阿姨,麻烦鱼香肉丝、溜肉段、烧茄子、红薯,再打两份米饭,谢谢!”我没顾他,将饭卡按在了刷卡机上。
“我不是想让你请我吃饭的,我……”
抬头瞧见他着急样子忙在兜里掏出饭卡,忽觉得好生有趣,阳光中带着些青涩书卷气,一时间在脑子里反复翻着好几本青春期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偷看的青春言情小说,是我为数不多的叛逆。
“那就下次。”想起那天夜里的蜂蜜柠檬水,我抿嘴一笑。
“下次?那一言为定!下次我请你!”他多了丝孩子气,替我端起托盘,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寻了个无人桌子向我招手。
迷思
我拎着两人的伞,也算是没有顾虑,不用担惊受怕脚滑饭撒,就有了多余的闲心瞥着周遭人异样的眼光。
初时脸若火烧,可想来许是因长久压抑,心里总想着做些出格的事解放一下天性,就像是一团小火苗压在潮湿的柴火下,虽不燃不熄却一直只见冒烟不见释放,而今不过是淋了场雨,心里竟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我看着林树,他的头发缕缕贴在额前,伸手捋了捋自己湿透的马尾辫,心里像是有根鹅毛在来回搔痒,所谓的放不开也不存在了。
咂着筷子头,我盯着放在米饭上的一段儿红薯,见林树不时抬头看我,遂问他:“要不一人一半?”
他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高中门口卖烤地瓜的老大爷,每年冬天他都在,我记得那时买一个小的要三四块。”
我也兴奋补充:“高中时候总拿烤地瓜当早餐,好几次早自习胃疼,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是胃酸过多,再也不敢空腹吃太多地瓜了,但是地瓜是真的好吃,可惜这个季节吃不到,得等到冬天。”
“其实我们寒假回去可以去碰碰运气。”林树眼睛亮亮的,像是一头小鹿双眸之中无限憧憬。
我虽在看他,可脑海里已经浮现高中学校大门,甚至不必刻意思索,往日种种一一忆起,虽晓得这般约定多数都是场面话,所以也没打算放在心上。
盘子里的菜泾渭分明,他只夹靠他自己的那一边儿,从未越过界,我看着剩下几块肉段,随意应了一声:“嗯。”
“林树!”
循声而去,几个男生嬉闹着走过来,待站定在我俩桌前一个个敛去夸张笑意,反倒是一本正经起来,“哈喽,我们是林树舍友,来打个招呼就走。”
未见丁格,大约是跟费一宁在一起,我遂站起身点头回应以示友好,“额……你们好,我叫宋夏。”
“啊!我知道了,林树她是你那个高……”其中一个高个子穿着篮球服的男孩子嘻嘻哈哈嘚嘚瑟瑟笑着说。
可话只说了一半,我却听见一声杂音,这食堂的破凳子像是随时都要散架似的,林树打桌边站起身,一把揽住说话男孩子的肩膀,捂住了人家的嘴,我全程傻傻看着。
“请你们喝饮料,走走走。”林树说着将他们尽数推走,间隙朝我眨了眨眼,笑着说:“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脚步声渐远,笑声亦如是。
“女朋友?”
“不是的。”
“你不给力啊你!”
“去去去!饮料堵不住你的嘴?你不在意,别人在意,这种事不要在人家面前乱讲。”
“哟,急了急了,难得啊!”
我坐回去低头扒着碗里的饭默不吭声,像是个小偷似的竖起耳朵探听着有可能跟自己相关的八卦。
待碗底没剩下几粒米,一只手拄着下巴回头望去,他们似乎在谈论些什么,可惜已然远离,除了那几句外没再收集到什么可供推测的信息,筷子尖儿在一片青椒上印出圆圆印痕,最后一块肉段夹起掉在桌子上,给这午餐画上句号。
我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突然变得有些好事,许久才反应过来思绪被琐碎捆绑,试图抛去枷锁,却又只能怔怔望着玻璃墙外的雨。
他回来时端着两个一次性纸杯,走到我面前重重放下,那工夫我早已魂飞天外,如此一惊,定睛透过腾腾热气尤能见几根姜丝飘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