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怔在了原地。与秦家娘子对上视线,又有不大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她便将药箱收好,拍拍衣裙对着萧时序做了个鬼脸,十分懂事地嬉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看来今日就不用给哥哥留饭吃咯~”
萧时序有些微恼,他亦是只当秦家娘子是妹妹罢了,从未有过什么男女之情。
萧知云却是不管,她只知道秦家姐姐人极好,爹爹也想让哥哥早日娶亲成家,就不会整日都想着去战场建功立业了,于是一溜烟便没影了。
他这些日子总是想着,若是当年听了父亲的话,好好读书考取功名,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但定然是不会的。
他若只是乱世下的一个小官,仍然无法保全家人。妹妹还是会被迫流浪,最后惨死宫中,他甚至没有身份和权利,进宫和伶舟行对峙。
所以一切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背着父亲偷偷南下入军营,换了姓名身份。在战场上拼命厮杀建功,最后得封平南王凯旋回京。
那日打马游街,他鬼使神差地抬头对上茶楼上一女子的视线,从此和伶舟仪的纠缠成了他永生的噩梦。
伶舟仪对他下了蛊,他们成了婚,还有了骨肉。
上一世,他在得知真相后愤然离开了京中。这一世却是提前了一年便头疼不已,整日梦魇。
模糊的记忆碎片没日没夜地刺痛,他逐渐意识到那是上一世的记忆。萧时序无法接受真相和结局,亦是无法控制自己怕伤害身边之人,与伶舟仪大吵一架后选择进宫。
和伶舟行做了一场交易。
他比记忆中的自己更早地到了南边,在逐渐记起所有的同时,开始寻找着破局之法,于是以肃先生的身份找上了平南王,按照他们的计划,为了肃清整个朝局和世家。
可小妹却是依旧被卷入纷争之中,再一次入宫成为了贵妃。
他无法接受结局重蹈覆辙,这一世,他决不能再让萧知云出事。
萧时序摇了摇头,从久远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他上前走到萧知云的身旁,俯身慢慢解开了她手上捆着的绳子。
他在给她松绑?
……为什么?
萧知云怔怔地感受手上的绳索被松开,难道这也是审讯的策略之一,威逼利诱?
这位肃先生的动作极为小心,生怕绳子会再磨红她的手。脑袋一瞬空白,萧知云微张了张唇,为什么会有莫名的熟悉之感。
为什么……为什么她忽然一下就松懈下来,不害怕也不紧张了,肃先生分明是很可怕的人物才对。
冥冥之中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身后的他到底是谁。
“哥哥?”
萧知云眼神迷茫,下意识地喃喃唤道。
虽是隔着面具,不知他是何模样,是何神情。但这样的感觉太过熟悉,是看着那个假的平南王八分相像的样貌,都从未给她的。
她的声音极轻,轻到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
萧时序手上的动作一顿。
在两名守卫看不见的地方,萧时序神色一如往常,却是悄悄在萧知云的掌心里写下一字。
“兄”。
脑袋里嗡的一声,萧知云难以置信地在身后紧握住他的手,泪意瞬间涌上心头,模糊了眼眶。
萧时序迅速转身将她挡住,冷声对着守卫道:“你们先出去,王爷命我在出城前,先审一审这位萧贵妃。”
肃先生是王爷极为信任之人,守卫自然不疑有他,将门合上后便退下了。
萧知云在他开口前吸了吸鼻子,努力将眼泪给憋了回去:“我不哭。”她知道这个时候决计不能暴露,待会儿也让伶舟行心痛烦躁就不好了。
萧时序哑然笑了,他竟不知自己的小妹何时如此坚强了。一如从前那般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既欣慰又心疼。
时间紧急,萧时序低声迅速嘱咐道:“南阳王要走水路离开随州,若是上了船,逃脱便难了。我已准备好了死士替你,届时就算上船后被南阳王发现,他也无回头路可走了。”
萧知云认真记下,却是攥住他的衣裳,紧张地问道:“哥哥还要上船吗?”
“当然,不相信哥哥的身手吗,”萧时序轻笑了笑,垂眸心疼地看着她颈上的伤痕,“南阳王竟敢伤你,哥哥便让他此行有去无回。”
她怎会不相信他,萧知云咬紧下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伶舟行在城外等你,”虽是不愿,但此刻他不得不将萧知云暂时托付给他。萧时序暂且隐瞒下瘟疫之事,严肃问她道,“答应哥哥,一切结束之后,和他分开好不好?”
不好。
萧知云拧紧着眉,又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一般,慢慢地摇了摇头。
哥哥一直活着,却不回来找她。伶舟行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也总是不告诉她。
但她好几日都没见过伶舟行了,每天也一直很坚强地与他们周旋。他分明答应过自己,五日之后就能回来,就能再看见他的。
所以一切结束之后,她要先抱一抱他,再冷着脸让他把剩下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萧时序看清她的神情,掩藏住眼底的暗淡:“是哥哥唐突了,还是先快些离开吧。”
他们的马车顺利地出了城门,驶向城外的密林。越过那片密林,南阳王的大船便停在河边。也只有这片密林,才最好甩开南阳王派来跟着的手下。
车夫驾马的速度越来越快,眼见就要甩开身后的侍卫们了,前路却是突然出现一道木障拦路,车夫迅速勒马停下,马儿却还是踏在了尖锐之处,痛苦地长嘶向一旁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