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了大人们用名为“期望”的剪刀再修剪他的枝叶,连云舟开始自由地生长,蓬勃得像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
偶尔连琚光和林秋雨来何家做客,会忧愁叹气,向何秉烛诉苦:“云舟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像屿渡那样……”
“他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故意跟我对着干……”
诸如此类的话,何屿渡是不赞同的。
他学画、学雕刻,是因为自己喜欢,不是因为何秉烛和席玉的要求。
他也有叛逆和尖锐的一面,也用过脾气这样的劣质手段来引起父母的关注,只是何秉烛和席玉忙于工作,对他心有愧疚,也就对他格外纵容。
连琚光和林秋雨则对连云舟期望极高,要求也极高,他们把自己的孩子也当成了一件珠宝来雕琢、设计……都说物极必反,以连云舟的性子,不反才怪。
连云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什么物件。
从上大学到现在,连云舟做过不少工作,他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尝试,也都学了一些。现在他自己开了个刺青工作室,虽然和父母在同一个城市,但平时几乎不怎么联系,也很少回家,自己一个人倒是过得潇洒又快活。至少没门禁。
不像何屿渡,出门还得和何知望报备。
何屿渡和连云舟约的地方是家地道的江湖菜饭馆,他俩都喜欢吃辣,在点菜口味上倒是默契得很。
点了菜,何屿渡给自己倒了茶,闲聊地问:“连小船,你怎么突然想着逛玉器城了?”
“我小姑姑的孩子下个月满十,挑块料子,请你给她家两个孩子刻个玉牌。”
连云舟从小到大也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地学了些玉石的知识,但他早就丢下了,也就懂点浅显的,他自己几斤几两自己知道,买玉料还是得找何屿渡一起。
他听何屿渡说话声音有些不对,问了句:“你感冒了?”
“感冒两三天了,快好了。”何屿渡知道连云舟这位小姑姑,是连云舟爷爷再娶时对方带过来的女儿,叫赵蕙,只比连云舟大十二岁。连云舟这位小姑姑年轻的时候遇人不淑,未婚先孕,但她又不肯告诉家里人对方是谁,只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
何屿渡去连家玩的时候还见过,是一对很可爱的龙凤胎。
连云舟后来和家里的关系变得很差,倒是赵蕙对他格外亲近和照顾,连云舟也很喜欢赵蕙。
“吃了饭过去估计差不多,我们先随便逛逛,要是挑不到合意的,就去玲珑阁,正好见山师兄说收了一批不错的料子。”
“好。”连云舟点点头,“反正你熟门熟路的。今天这顿我请,算小何老师的手工费。”
连云舟让何屿渡刻东西从没给过钱,都是给料子,他和何屿渡从小到大的交情,不需要算得那么分明。
何屿渡如今在业界内也是名人了,他上面有何知望,大家尊称声何老爷子,还有知名的珠宝设计师何秉烛,大家叫何老师,到他这儿,为了和长辈区分开,就成了小何老师。
要是让业界内的人知道小何老师的工费就一顿饭钱,怕是要羡慕嫉妒得眼红。
何屿渡瞥了他一眼:“刻生肖牌、守护神还是菩萨佛像那些?”
“刻生肖牌,他俩是属马的,妹妹的小马给她刻得可爱点。”连云舟问起,“老爷子的身体怎么样,好久没去看他了。”
说话间,热腾腾的菜被端上了桌,香气四溢。
“好得很。”何屿渡夹了一块霸王兔肉,“这几天下雨降温,我感冒了,他还生龙活虎的,精神也好,昨天还画了副观雨图。”
“是你太弱了,冬天甲流加支原体混合感染烧一周多就算了,这都过完冬天了,还感冒,你这身体也太娇气了。”连云舟夹了一块排骨。
“要不然你跟我的免疫系统打个商量,让它们争点气?”
连云舟笑笑:“我能有这么大能耐?”
何屿渡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那我有什么办法。”
有说有笑地吃完饭,何屿渡和连云舟这才往天光墟的玉器城去。
“天光墟”的意思是一到天亮就会结束,很久以前的天光墟是在半夜三更热闹起来的“墟市”。
最早这里是些小摊贩聚集摆摊,卖些毛料原石、旧家具、器皿,有些撬开古墓棺椁的盗墓贼倒卖陪葬的器物、有些把家败得败无可败的败家子把自家的古董玉器出售、也有小偷销脏……这里的东西真真假假主打一个靠自己的眼力,现在慢慢管理规范起来,小贩们经营起了一个个小店,政府规划修起了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