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了,就接到调令。
说吏部要审河北政务,需要派人去一趟,六部现在很忙,抽不出人手,要他这个嫡亲的宗亲弟弟去。
还怜惜他新娶王妃,为免相思之苦,带着全家人,一起滚蛋。
甚至,就在将他发往河北的同时,姜献拍案了朝中泰山封禅的提议。
他要去泰山,封禅。
承王这一路来,气得牙痒痒。
既是赶路,路上就不可能到处有高枕软榻温柔乡,到了这巴州的下县里,他临时占了当地富户的宅邸,略作休整再上路。
可县里的富户再奢侈也不如他承王府奢靡之风的九牛一毛。
承王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京城,没吃过颠簸的苦,一路上没少打砸东西发卖奴仆。
他也还年轻,弱冠,正是春闱举子走马风流的年纪,他却被亲哥哥发配河北,失了权利,承王都快气疯了。
“和你没话说!”承王怒道,“迟早休了你!”
他甩袖而离。
承王妃泰然自若的坐着,“等你休了我呢。”
若不是承王的母后,当今太后娘娘非要点她当王妃,她脑子被驴踢了嫁给承王。
一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难有前景,还不安于当个富贵闲人的王爷。
尤其当他面对的敌人,还是那位年轻的陛下时。
承王妃叹了口气,低头喝茶,想起闺中的时候,她也曾遥想过皇后之位。
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门被人推开,一双绣满红芍的绣鞋踩了进来,承王妃抬眼,对着走进来的少女说:“玫玫。”
她的亲妹妹,林玫。
林玫轻轻巧巧贴了过来,搂住姐姐的胳膊,她看了眼地上的碎瓷,不以为然,“姐夫他又发火啦?”
“嗯,他有病。”承王妃淡淡道:“不提他了,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承王妃出身西北林氏,是大族嫡女,妹妹林玫亦然,姐姐嫁来京城后,族中想着为妹妹也谋一场好婚事,将林玫送进京城长见识,就住在承王府。
没想到还没住两个月,就被带着一起去河北了。
其实林玫是可以不去的,圣旨里没有她的名字,她也不算承王府的人。
但她不可能一个人以小姨子的身份留在王府,更不甘心就这么回西北去,所以决心跟姐姐姐夫一道出来了,横竖,以后还是会回京城的。
林玫叫婢女进来打扫碎瓷,“别用扫帚,用手拈,扫帚扫不干净,别让我姐姐被碎瓷渣了脚。”也不管婢女捏的两只手鲜血淋漓。
“找到了,人家不肯来。”林玫懒懒的靠着引枕,“切,一个农女,架子可真大呢。”
承王妃道:“不来就不来吧,何必和一个农户计较,况且你四月末也未必就能回京城,赶不上春花宴的。”
皇帝登基后,因为宠爱的玉芙夫人喜爱花草,年年为她办花宴的事,人尽皆知。
为了拔头筹,家家户户的女儿家都以能养出美丽的花草为荣,希望能入玉芙夫人的眼。
可如今夫人都死了三年了,春花宴也三年不办了,忽然躁动起来,是因为宫里有传言——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似乎劝陛下打算召开选秀了。
若开选秀,春花宴一定会以观摩众贵女风仪的名义,重新办起来,但那时候,她们争着抢着的,就是入陛下的眼了。
“不,赶得上的,无论如何,我也一定会在春花宴之前回京!”林玫捏住拳头,眉眼满是大族嫡女的骄傲和轻狂。
“姐姐做不到的事,我一定要做到,姐姐忘了没出嫁时跟我说的话了吗?”林玫贴近承王妃的耳朵,湿润的气息灌入耳道,令承王妃心头一酥,眼眶泛起酸意。
“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在西境带兵,我们在西北常常能见到他,姐姐指着他跟我说,日后我们两姐妹要嫁就嫁给太子殿下,他多英俊神武,整个西北女儿的心无不为之倾倒,可没想到他忽然回朝,族里还没来得及商量和他的婚事就……”
林玫咬紧牙关,回忆起昔年少女憧憬,眼睛眯了起来。
那时她们的年纪还太小了,远远不到婚嫁的年纪,族中想着太子一年半载兴许不会回京,便谋划着,等再过三两年,就将她们姐妹嫁给太子。
林氏是百年大族,西北众族之首,实力不可小觑,他们全族愿鼎力支持太子登基,到时候姐姐做皇后,她做贵妃。
一后一妃,风光无俩。
可惜!
“我怎么会忘了呢?”承王妃叹息,抹去面颊上冰冷的泪珠,“可惜世事易变,我们谁也没想到太子回去的那么匆忙,又专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妹……选秀无望,我的年纪等不了了。”
加上太后有意为亲生儿子承王,拉拢西北林氏,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出嫁了。
但她的玫儿,还来得及。
林玫小承王妃三岁,今年十八,正当时。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三年了,他身边一个妃妾也没有,姐姐,他这么专情,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林玫有了大胆的念头,如蛇尾紧紧缠着承王妃的胳膊。
“我做皇后,专宠后宫,到时候我帮姐姐和离,大雍二嫁之女随处可见,届时姐姐做贵妃,也并无不可……”
承王妃被林玫大胆的念头吓住,她倒吸一口凉气,“你别说浑话了,就你姐夫那个身份,他和陛下的事,你也不是不知,仅这一重关系,就算你进得去选秀,陛下也绝对不会纳你的。”
“哼,那要是不走选秀呢?”林玫松开手,两条腿交迭着,脚尖高高翘起,正对着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的婢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