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荨虽然知道顾言倾没有这么好心饶了她,可是她眼下确实在这里待不住了,兔肉的鲜香一点点地往她的鼻子里钻,她胃里搅得很辛苦了,再不走,今个在这宴席上她怕是就要失态了,忙道:“多谢王妃娘娘体谅。”
说着,也来不及看夫君和公婆的脸色,匆匆地离了宴席,一出来,便是一阵干呕,呛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
女使忙扶了她下楼回了自家马车,陈荨一路上终是抱着痰盂呕了一会,整个人都虚脱了,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她知道顾言倾是故意的,可是,她却奈何不了顾言倾,陈荨抬头揉了揉眉心,等到了府门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
还没上自家的台阶,便见台阶上下来一个人,整个人包在茜红色氅衣里,不见眉眼,可是陈荨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周王妃送过来伺候她夫君的丁澄儿,立即不悦道:“谁允许你出来的?”
丁澄儿尚未回答,一旁的一位妈妈回道:“少夫人,是周王妃说想看看丁姑娘,派了马车来。”
这时候陈荨也看到了一辆停在旁边的马车,微冷的空气让陈荨浑身都微微发颤,今个赴宴的都是正妻,谁敢不长眼的带家里的妾室去膈应周王妃,可是,周王妃亲口让她回府,接去了丁澄儿。
陈荨望着面前走过的马车,眼前有些发黑。
她是陈大学士府的嫡女,她的姑姑是陈贤妃,如果没有顾言倾,杨安即便真的对别的女人起了心思,也不敢在她面前露分毫。
陈荨一连三日没有出院门,也没有见到自家的夫君,第四日的时候,终究是忍不住问了身边伺候的女使,才知道杨安真的将丁澄儿收房了,陈荨站在廊下,日头晃得人眼晕,她脚下一个踉跄,被一旁的女使扶住了。
女使劝道:“少夫人,不过是一个贱籍,您不必放在心上的。”
陈荨伸出右手,置在明媚的阳光下,她的手修长如玉,指甲圆润饱满,带着微微的粉色,伸出来的时候,和汴京城里头的所有贵女的手都一样,这样的一双手,她们用它来写字、弹琴、下棋、煮茶、绣花。
而这些,不过都是为了更好地伺候夫君,维持一个宅院贵夫人的体面。
顾言倾将她最矜贵的东西,从她脸上撕了下来。
女使见夫人这般,心里有些瘆的慌,也不敢再多说,这当口,院门口走过来一个修长的墨色身影,是杨安。
三日未见,杨安的气色依旧很好,看到陈荨的时候眼神微闪了下,两人进到了偏厅里头,杨安接过女使递过来的茶碗,微微呷了一口,才道:“夫人,母亲那边说我们膝下至今没有子嗣,想派个人来房里,替我们分忧,母亲看中了周王妃送来的丁氏,夫人觉得如何?”
陈荨捏着茶碗的手微微用力,半晌,应了一个“好!”
杨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厢房,陈荨望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为何同为贵女,顾言倾可以从泥泞里重新爬起来,而她却一步步降落到了泥泞里?
明明从前,她们都是一样的小娘子,娇艳,明媚。
顾言倾知道杨安真的纳了丁澄儿为妾的时候,正认真地看着沈溪石在南瓜灯笼上雕的一只软萌萌的小青蛙,愣了一会,对荔儿道:“看着一点陈氏那边,要是消停了下来,就算了。”
如果她不再出幺蛾子,自己也不准备再和她计较。
这个念头从顾言倾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顾言倾忽地举得自己来了太原府以后,心态平和了很多,竟然连过去的仇敌也不想计较了。
她现在满心满眼地打算着和溪石养一个孩子。
大结局
顾言倾再次见到陈荨的时候,是两个月后,温暖宜人的四月天,这是周王府第一次举办花宴,也是拓跋宏过来议和的日子。
顾言倾要招待拓跋宏的夫人,顺带也给太原府的官眷下了帖子。
顾言倾坐在宴厅的主座上,正和知府夫人阮氏聊天,陈荨过来行礼,顾言倾微微侧首,淡道:“杨少夫人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听说府里有了喜事?”
陈荨宽袖下的手微微捏紧,又缓缓地松开,低头答道:“回王妃娘娘,是有喜事,丁氏怀了身孕。”
她两人在聊天,旁边的夫人、小娘子们都看似没注意这边,实则都竖着耳朵在听,
仙鹤楼那一次晚宴过后,整个太原府都知道新来的周王妃娘娘和杨小将军的夫人不睦,似乎是两人在闺阁中便结了不少梁子。
顾言倾轻轻道了句:“恭喜,杨少夫人也算得偿所愿。”
陈荨声调平和地道:“谢王妃娘娘关心!”
旁边的夫人们都看出来这里头必然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一个妾室怀孕,王妃道谢,陈氏心怀感激?
众人正在面面相觑之际,拓博宏的夫人百里水姝过来了,顾言倾带着众位夫人上前迎接,百里水姝长得端庄秀美,听说是拓跋部纠集的三大部落里面最大的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和拓跋宏青梅竹马。
待百里氏带着身边的女使行了礼后,顾言倾让荔儿将一早备好的一只九曲玲珑琉璃灯送给了百里氏做为见面礼。
荔儿交给的是百里氏身后的一位女子,只是那位女子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并不接。
宴厅里静寂了一瞬,百里氏似察觉出身后的异样,回头看了一眼,早有另一位女使接过了荔儿手中的礼物,百里氏微微启唇道:“这位是南萍夫人。”
顾言倾心下微动,竟是南萍夫人,笑道:“真是好名字!”
一个多月前沈溪石已经夺回了汾州和庆州,拓跋申拔剑抹了脖子,拓跋宏和拓跋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是正妻所出,一个是妾室所出,拓跋申一直颇有野心,利用了此次拓跋部落攻打庆州的机会,从兄长手里夺了权,他有丹国南院大王的支持,原本一切都十分顺当,不仅打下了汾州,还攻到了太原府。
赵国的一个侯爷和枢相险些都折在他的手里,没成想,翻年过来,沈溪石就卷土重来了。
顾言倾听说拓跋申临死之前,写了一封遗书交给拓跋宏,请求拓跋宏饶了他的表妹,也是拓跋申最宠爱的女人,南萍夫人。
谁也没有想到,此次拓跋宏过来议和,竟还带了南萍夫人过来,她已经成了拓跋宏的妾室。
南萍夫人长得很美,巴掌大的瓜子脸,清亮的杏眸,眼尾微微上挑,只不过浑身上下都散着清冷孤高的气质,孤傲又冷艳,杏眸微微转动的时候,里头像有流光划动。
一刹那间,顾言倾脑子里闪过“媚骨天成”这四个字,不止顾言倾,周围先前没有注意南萍夫人的人,这时候也都睁大了眼。
顾言倾不是很喜欢,如果真的孤傲,就不会做了拓跋兄弟两人的妾室。如果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就不会自持身份,在荔儿将她视为婢女的时候,明晃晃地打荔儿的脸。
这是一个恃宠生娇的女人。当下对百里水姝笑道:“姐姐,想来这些都是你得用的人,我做主让她们下去歇一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