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甚至看不到,在听到这封匆匆下达的诏令之时,群臣百官朝着他看来的目光之中,到底有多少震惊。
这一句开篇,和他彼时让第一位太子李忠和第二位太子李弘被废太子之位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依然是一道废黜太子的诏书!
身在病中都被紧急拽上朝的许敬宗忽然觉得,他被召到朝会上来做个见证,可能还得是天后陛下对他的特许恩赐,要不然他怎么能见到这么离奇的场面。
接连废了三位太子了啊……
许敬宗心中幽幽一叹。试图从前朝的皇帝之中找到个能予以参考的典范,却发觉好像根本找不到。
但当这道诏令之中随后的话落入耳中的时候,他却忽然明白了,天皇陛下为何会是今日这样的表现,又为何会下达这道废太子诏书了。
因为,太子被敌军俘虏了。
就连许敬宗这等生在隋朝的老臣,尚且在听到其中缘由的时候被吓了好一跳,只觉自己平生就没见过这等稀罕事,更何况是其他人。
契苾何力的指尖抖了一抖,甚至困惑地朝着殿中逡巡了一圈。
在发觉这疑惑而震惊的表情并不仅仅是他专属后,他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听错话。
但他依然不能理解,征调府兵万人随同出征的情况下,太子他到底是怎么让自己被铁勒人所俘虏的!
天下从无哪位太子会让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
前有安定公主屡战屡胜的战功对比,也就更让人难以理解,同为天皇天后所出,为何太子的本事会如此之低。
这听起来未免太过荒唐了。
作为太子属官的韦思谦甚至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到底是红了又白,还是白了又绿。
但当他的目光看到此刻空缺的那个宰相位置,想到此刻与太子同行的李敬玄很可能已出了事,他又忽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庆幸。
若是太子能够顺利登上皇位,他这个被选出的辅佐之人自然能够平步青云,可现在……
现在他因并未随军而能活着,又何尝不是一件幸运之事。
只是可惜了太子了。
毕竟,在场的其他众人又哪里敢像是天后一般,如此敢说敢做得将这兵败的责任推到天皇身上,只敢说这要归因于太子罢了。
那也……难怪陛下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下达这废太子的决定。
可若让李治自己说来的话,他的这出抉择做得何其痛苦。
被迫听完的战报已经让他的头脑混乱成了一团,偏偏天后和镇国公主都没有直接放过他的意思。
彼时信使尚未退去,安定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义正辞严地说道,虽然娄师德和狄仁杰已经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做出了应对之举,但太子兵败有损国体,不是只将高将军救回就算了事的。
东。突厥有蠢蠢欲动叛乱之心,也必须尽快出兵,以镇压他们的气焰,绝不能让他们有在边境壮大的机会。
军报已写得如此明白,也是以这等紧急的速度送到他的面前,长安这边就不能报以侥幸的想法,觉得依靠于娄师德领兵驰援和安东都护府的那一路援军便能扫清北地,合该绝无犹豫地出兵。
甚至不能等到次日早朝议会,必须是在收到这军报的下一刻!
对于这发兵的时间,安定给出了掷地有声的四个字。
“兵贵神速。”
这就是为何今日的朝会召开得如此之急,甚至等不到过夜。
但这个尽快达成的发兵甚至还不够,这个早已羽翼丰满的女儿就站在距离他数步的位置,“建议”他再下达两道指令。
一道,是让她出兵之时得以调度北地各州府兵,以便随时调整单于都护府周遭各州的戍防。在对铁勒、突厥各部的手段上,是杀是放也有更大的主动权。
这一点,李治必须要给,也不得不给。
李贤的战败真正给了李治以一记清醒的耳光,让他明白战争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像是处理政务一般,可以让他用那等分析强弱的方式来评判胜负。
他再如何不希望安定的权势进一步攀升,不想看到就连单于都护府一带的军权也落入她的手里,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为了防止北方混乱的局势波及大唐境内,只有安定能有这个资格,统筹各方队伍,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清除祸患。
他甚至都无心去管,安定到底是为何能提前给狄仁杰那把剑,让他去调度安东都护府的人。
他没有办法去问了。
而安定需要的另一道指令,正是废太子。
在诏令宣读出来,将太子李贤统兵无方,为敌人所趁的罪状宣读在朝堂上的时候,方才的画面仿佛还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
他见过安定数次的请战。
辽东之战,是她从他这里听到了大唐的弱项,直接带着满腔的抱负冲上了战场。
藏原的第一战,也是她希冀于能为大唐挽回遭到禄东赞父子算计,而主动身赴险境。
再回藏原应战钦陵赞卓,是在朝堂之上将她在这数年间累积的优势一条条地说出在他的面前。
谁为君谁为臣的区别都再清楚不过。
唯独这一次大为不同。她就算没有直接说出那样的话来,也自有一句潜台词在说,他能依靠的将领只有她了。
所以,哪怕是废太子这样的话,也可以如此从容而理直气壮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李清月当然知道,在李贤还有那个太子的身份作为保护的时候,他在铁勒人的手里起码能够保住性命,但在连太子都不是了之后,很有可能会直接被杀了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