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到底是因恐惧还是悲伤,女官闻言瞬间泪如雨下,双手将手中血书举过头顶:“陛下,此乃姑娘昨夜所留遗书,恭请陛下过目。”
宁知澈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跪在下首的女官,半晌,面无表情道:“什么遗书?她骗过朕多回,此次定也是她哄骗朕的把戏。”
女官哽咽开口:“陛下节哀,苏姑娘确已身故……”
“放肆!”宁知澈霎时眼眸发赤,厉声打断,“朕要节什么哀!滚出去!”
女官被吼得浑身一颤,后头的话瞬间哽在喉中。
王忠硬着头皮起身过去搀起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快别说了,先退下。”
女官也知若再说下去便是不要自个儿的脑袋了,只好流着泪行礼告退。
刚一出殿门,看着外头飘飞的大雪,女官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怕。
主子怎么也不肯相信苏姑娘没了,那苏姑娘的尸首该如何是好?她又不能擅作主张将苏姑娘入殓安葬。
女官忍不住抬袖擦泪,见雪下得这般大,想起自己来时因着急而未打伞,正欲叫宫人拿一把来,却听身后的殿门又开了。
帝王脸色沉冷如霜,疾步经过她身侧迈入漫天风雪之中。后头的王忠手中拿着一件墨狐氅和一把明黄绸伞,一边不停小跑着去追主子,一边急声命人去备御辇。
女官擦泪的动作瞬间顿住,呆呆看着雪中皇帝挺拔俊逸的背影,直至主子出了宫门才终于醒过神来,立时跟了上去。
兰华宫坐落在西南角,待她追着主子跑进兰华宫时,皇帝已在床榻前站了有一会儿了。
兰华宫的宫人们齐齐跪在帘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
宁知澈垂眸看着紧闭双眼平躺在帐中的苏吟,过了半晌才终于僵硬抬手触上她的脖颈。
触感冰凉,明显不是活人能有的温度,指腹所按的血络更是久久不曾传来一丝跳动。
女官看得喉咙哽了哽,再度将血书呈上:“陛下,姑娘在遗书上说想要葬入苏氏祖坟……”
“王忠。”宁知澈忽地开口打断,嗓音哑得不像话,“将太医院擅解毒的国手都叫来,还有沈老宗主,也一并请来。”
王忠闻言愣了愣,瞥了眼帐中那位毫无气息的绝色佳人,终是没敢说半句不合时宜的话,忙领命出去叫人速速去太医院请人。
几个奉命去请太医的小太监不敢耽搁,虽天上飘着大雪,但只费了两刻钟便将沈老宗主和太医院五位国手带进了兰华宫正殿。
沈老宗主蹙着眉为苏吟搭脉,许久都未收回手,神色愈发凝重。
宁知澈看在眼里,右手紧握成拳,淡声道:“沈老宗主若能救活她,朕可封你侯爵之位,保你沈氏一族世代荣华富贵。”
沈老宗主沉默一瞬,起身抬袖告罪:“陛下恕罪,苏姑娘已然气绝多时,老朽也无能为力。”
宁知澈身形微微晃了晃,静了须臾,回头看向剩下五位国手:“那便你们几个过来看看。”
李院首等五位医家闻言瞬间头冒冷汗,轮流上前为苏吟把脉,个个搭完脉后都心里一沉,跪在地上换着说辞委婉言道无力回天。
气绝多时,无力回天。
宁知澈怔怔看着帐中躺着的苏吟。
帐中女子仍是那副清清冷冷如月中仙的模样,除了脸色白了些之外,看起来便与平常没什么区别。
宁知澈忽觉十分荒谬。
明明前夜自己还曾来过这里,抱过她,吻过她,留在她脖颈深处的痕迹都还完全淡去,如今这些人怎能说她已死了?
良久,他神色恢复如常,缓声命这六位医家出去。
殿中人人噤若寒蝉,等着皇帝后头的吩咐,却听天子平静开口:“王忠,将朕御案上的奏折文书都搬来此地。”
王忠正等着听苏姑娘的身后事该如何处理,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宁知澈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
王忠瞬间垂首:“是,奴才这便去办。”
女官咬咬牙开口问道:“陛下,苏姑娘的尸身……”
一听“尸身”二字,宁知澈仿佛被戳中什么痛处一般立时冷下脸来:“住口!这儿没你们的事了,都出去!”
女官只好奉命带着人退出殿外,临走前把血书迭好,顶着主子冰冷的目光颤抖着手将其置于苏吟枕边。
殿内只剩下自己与苏吟两个人,宁知澈在原地静站了一会儿,上前一步坐在床沿,敛眸盯着那方血书看了许久,终是伸手将其拿了起来。
素色锦帕上只有短短三行暗红的血字,苏吟只求了他两桩事,一是让他放过那群无用的宫人,二是将她的尸首放出宫,许她入葬苏氏祖坟。
苏吟没再提谢骥,更没提他。
宁知澈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将血书重新迭好放回苏吟枕边,漠然道:“若想求朕也该多说几句好听话,哪有你这样写遗书的?”
他看着那张自己爱极也恨极的雪玉脸庞,抬手轻轻拍了拍:“不必再装了,快醒醒。”
他顿了顿,嗓音冷了几分:“若再不醒,不仅兰华宫的人活不了,朕还要处死谢骥。别以为你的小阿骥有宣平侯府护着就能安然无事,朕照杀不误。”
帐中女子一点反应都无。
宁知澈抿了抿渐渐苍白的薄唇:“还有你那群弟弟妹妹,朕也会命人将他们抓进宫拎到你面前来杀。他们一个个都将你视作亲姐敬爱,你当真忍心看着他们死?你现在睁眼认错还来得及,朕不会罚你,一切都可既往不咎。”
帐中女子仍是没有任何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