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千殊垂眼看了看,有些犹疑:“他只是个普通人吧……不合规矩。”清世司是连接人界人族与非人族的组织,用以监督非人族在人族之中的行动,维护人族与非人族的平衡。但是对于普通人族他们没有审判的资格。
“天界存亡未知,规矩?谁会在意。”
天界!
吴千殊惊在原地,一些震悚的猜想浮上心头。
天界失去音讯许久,久到吴千殊快要忘记他们的存在,久到吴千殊从来没有联想到他们。
“吴千殊!”辛攸厉声将失神的吴千殊唤回来。
吴千殊敛了敛眼中的震惊,看看兄长,又看看上司,白着脸后撤一步,单膝跪了下去:“属下领命。”
辛攸皱着眉头望着状态有些不对的吴千殊,但吴千殊已经妥协到这种地步了,于情于理他不好刨根问底。
“清世司,恭候。”留下一句话,辛攸便开了个传送符,二人一齐离开。
直到来客离去,吴千殊也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腿的痛麻导致重心不稳,吴千殊直直地摔倒,才将他拉回现实。
躲藏在棺材中的代虑坐起来,深深地望着失态的吴千殊。
刚才的对话——他肯定已经猜出代虑的身份了。
吴千殊跌跌撞撞地将肉粽拖出去,又匆匆返回,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代虑,但是那种震惊并不是因钦佩、赞叹而起,而是鄙夷、质疑甚至有类似信仰崩塌的瞠目结舌。
吴千殊白着脸盯着撑着身子从棺材中爬出来的代虑,脸上的血干涸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赤黑的纹路,狼狈之极。
“承蒙关照。”代虑被他看得极为不舒服,低眉垂眼,逃跑一样向外走去,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千殊,而吴千殊已经知道一切,他也不敢再待下去。代虑本应该杀人灭口,但是经过种种,他知道,面对吴千殊,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但方一错身,吴千殊眼疾手快抓住代虑手臂,把他拽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代虑敢怒不敢言,只能警惕地仰望着他,伺机而动。
“你也听到了,我来自清世司,清世司的建立者便是上神,所以你留下才是上上之选。”
吴千殊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要那么异样,但还是深深刺痛了代虑。代虑猛地站起来,咬牙道:“储约上神自是天之骄子,我等蝼蚁之辈安能与之相提并论。”
清世司由战神储约轮回百年所建,后重归神位,之后由辛攸接管,统领数百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孤身一人,眼下进退两难……天神在我等鄙下之人眼中终是高不可攀,此番得见,一时有些失态……”吴千殊微微躬身,放低姿态,和矮半个头的代虑在同一水平之上。
“我的所作所为,皆因我个人不堪,何故攀扯他人!”听到吴千殊因为自己的龌龊而对其他天界同僚产生鄙夷,代虑更加气急败坏,厉声反驳。
吴千殊沉了沉目光,上下打量着代虑,不知道在想什么:“所以天界切断了与人界的联系,专心于与西方神界的抗争,而你却在这里。”
“是又如何!”代虑脱口而出,但话音未落,原本因为生气涨红的脸,血色瞬间褪去,又剩苍白,只觉得毛骨悚然。
吴千殊一直在套代虑的话。
代虑给吴千殊的感觉是毫无下限,但不论是什么东西,不可能没有弱点。辛攸的话给了吴千殊启示。天界中人是吴千殊唯一没有想过的,同时符合代虑自认为人的说辞。而宁盟除了是南境域主,也是堕仙,与天界关系匪浅,代虑若是天界所属,拥有宁盟的司南锻也是合理的。
于是吴千殊复杂的眼神刺激到了代虑,而代虑的反应证实了吴千殊关于神的猜想。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天界封闭后出现在人界?被抛弃还是……逃跑。
吴千殊进一步激怒代虑,愤怒让代虑失去理智。紧接着吴千殊便对其他天界所属表以不屑,但是代虑立马对他的话进行凌厉的反驳,这根本不是弃子该有的维护之心。
而且代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甚至为了活命说出那些话。
或许吴千殊设想的一切会因人而异,或许其中会有细节的差别,或许其中会有不能与外人道的苦衷,但他大概率就是……
逃兵!
很明显,代虑已经理清楚方才一切的弯弯绕绕,有种被从内而外看穿的窘迫和羞耻。彻骨的恐惧让代虑默默咽了口唾沫,他应该也已经察觉“天界切断了与人界的联系,专心于与西方神界的抗争”的结论其实也是吴千殊的试探。
而意识到代虑已经看破自己的企图,吴千殊从善如流地收回方才的低姿态,挺身直立,居高临下地望着代虑:“怕死是人之常情,无论是谁都不该被指摘。”
代虑后退一步,没有再说话,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既然一切都与自己的猜测吻合,那么不出意外,眼前这个人已经脱离俗世数十年,也是这个世上仅存的一个神。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吴千殊的心中悄然成形。
但是,这样一个毫无底线的逃兵真的值得托付吗?
“既然是逃兵,想必该低调。但是外边不是西方的人,就是我们东方的人。西方如安士白,肯定想要你的命。而东方势力,三境域主与天界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眼下正值东方危难之际,你一个逃兵肯定如过街老鼠,他们恨不得杀之后快。但清世司不一样,鱼龙混杂,是你最好的选择。而我,作为游走在清世司黑暗中的老鼠,是你唯一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