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劳烦你们家主子。”红鹤说道:“现在带我去当日凶案的现场就是。”
鲁才领命,转身就要引路,不想又被红鹤打断:“还请领我们走一遍太平公主来时的路,从侧门进入一直到案发地。”
于是众人又绕着朱红色的高墙走了一大圈,终于到一扇高高的侧门前。鲁才上前敲开门:“公主每次就是从此门进入尚书府,这条小路可绕开府中的前庭和主花园,直抵后院竹林。”他沉声说道。
两人踏入府中,走过侧门后的小庭院,就进入一段白玉石所铺的回廊小道,小道一旁的白玉精雕围栏扎着白绸,游廊高庭上的宫灯也已全数换成白绢。
“少良公子可是你家大人最小的孩子?”红鹤出言问道。
“是。”鲁才回答:“大人对四公子百般疼爱,不想却遭遇老年丧子这等噩梦。因此也郁结难开,病倒足一个月,前几日才去上朝。”
“那你家主母也是因此病倒?”
“四公子是主母亲手带大的,虽不是亲生,却有舐犊之情。二姨娘更无需说,母子连心。目前她二人均卧病在床,无法起身,医官每日来看两次。”
红鹤深愔当朝许多富贵人家的确有主母抚养庶子的做法,为的是避免妾室一旦生下男孩,再被夫君宠爱就会失了礼数上的分寸。说着话,一行人走到月洞门前,只见两名亮甲执戟郎守在门前,见到红鹤等人靠近出声怒喝:“这是凶案重地,闲人速速远离不得靠近。”
红鹤上前亮明身份,才得以通过。
“大理寺始终没有结案,于是戟郎守就一直死守在此处,谁都不能靠近。”鲁才好脾气地解释道:“听说也是宫里的意思,一天没找出真凶就一天不能结案。”
“哦?大理寺不已判定太平公主就是真凶?”班翀说。
“公人你切莫胡言乱语,公主的身份尊贵无比,权倾朝野,又怎么会下手杀害我家公子呢?”鲁才惊恐地说。
“听说四公子有一名亲随的家奴负责引公主入府?”
“是,家奴名叫鲁天,是从小跟在四公子身边一块长大的奴才,也是小人的亲生儿子。”
“他现在何处?”
“四公子去世后,小的安排他在打杂丧事,此时应该就在不远处,小的现在就去把他叫来。”
鲁才离开后,红鹤与班翀环视所在竹林,班翀感叹:“这真是处别致的清雅之地,只一门之隔,仿若身处两个世界。”
“我想那就是事发之地。”红鹤看向湖边一处精巧的竹屋:“班翀,你可否帮我探一探除了这扇月洞门,是否还有别处可通这竹林。我要先去这竹屋看看。”
“交给我。”
正在此时,远远听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红鹤与班翀面面相觑,同时脱口而出:“是鲁才!”
鲁天的死法很干脆,他用一条料理丧事的白绫挂在杂物间的梁上了结了自己,身上还穿着为自己少爷服丧的麻布。尚书府的管家鲁才呼天抢地哭晕了过去,他的娘子在生这个孩子时血崩去世,之后他也不曾再娶,鲁天就是他唯一的血脉。
“我只听过殉情,还没听过殉主的?”班翀低声说道:“这孩子死得蹊跷。”
红鹤颔首,上前仔细查验。鲁天姿态僵直,指甲中有血迹,但显然是在窒息时脖子上抓挠的血痕所致,脊椎脱节断裂歪向一边,死状是吊死无疑。倒在一旁的木凳上有他的脚印,且与他所穿鞋底吻合。除了死亡的动机,其它似乎并无可疑之处。
“小娘子,京兆府来人查验现场。”一名值守执戟郎上前来报。
“来得这样快?京城死人确实是在京兆府的职责范围内。”红鹤思忖道:“但此事牵连到尚书之子被杀案,似乎不合适单独调查。”
“谁说不合适?”一个爽朗的女声传来,紧接着进来一名穿紫色胡服,发髻高绾,柳眉凤眼,手持折扇的少女走了进来:“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她扬眉说道:“你就是乐红鹤?我听说大理寺为了尚书府的案子专程将你接进了京城。”她将手中折扇慢悠悠地摇着。
“这不是另外一个你吗?”班翀在红鹤身后低声地嘀咕:“你瞧瞧,她拿折扇的模样和你差不多,穿着打扮也一样。”
“你是?”红鹤单手打开折扇,也慢慢摇着,挑眉问道。
“京兆府武芷。”那女子神色飞扬地说:“也是方城县主。”见红鹤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她又补充道:“我乃梁王之女。”
“原来如此。”红鹤恍然大悟,此乃皇家中人,她拱手行礼:“县主,此人乃萧少良的亲随家奴,干系重大,并非是普通自杀案件。”
“因此我才会前来啊。”武芷露出手中公验:“京兆府办案,还请红鹤娘子先回避。”
红鹤与班翀走出杂物间,班翀气呼呼地说:“这县主实在是霸道了些。”
“但她手中确实有京兆尹开出的公验,旁人回避也无可指责。不如你我先去竹林,我还要好好仔细检查那间竹屋。”红鹤淡然地说道:“你去打探通往竹林的各处路径,稍后再与我会合。”
说罢,她独自走向那间精巧的竹屋。竹屋是单间,却修建得颇为宽敞,进门是一张款式简单的书案与软塌,两边墙壁皆为高大到顶的书架,架上陈列各种书卷。再往里走,是以半月门隔开的内室,屋中家具陈设一应俱全,且件件做工精美无比,以黄花枝木打造,金漆描花。红鹤看那靠墙的床榻上,金线满绣的明黄色缎褥灿烂刺眼,明黄是皇家用色,平日里上面躺着何人已不言而喻。难怪那大理寺一声不吭,咬碎了牙都不结案。太平公主已嫁与定王武攸暨为正室,生育两男一女,虽然坊间多有她的宫闱传闻,但从未被证实过,若此事由大理寺揭露,不仅坐实了传言,还一举得罪了太平公主,定王和圣人三个。还是班翀对官场中的人情世故熟稔,一眼就看穿出中缘由。不过想到昨日见太平公主时,她神态自若,松弛有度,丝毫不因情郎之死伤心,恐怕比常人还多了几分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