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诡异的是,那棵树的树干却滴滴答答地滴落着什么,把四周的街道都弄得湿漉漉的。
白溪抬起脚,仔细翻看鞋底,吓得弹开,惊叫一声:“是血!”
他这一叫,惊动了许多歇在树枝中的秃鹫,秃鹫们扑打着翅膀,低悬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下方几个人。
寅月却诡异地赞赏道:“艳鬼倒是有几分本事的。”
“此话怎讲?”李卿乙仰着苹果脸问。
寅月笑笑,“这棵树乃是西天尸陀林的如意神树,有天龙八众部守着。艳鬼能从这些人手里移走如意神树,可见他的本事不小,很嚣张嘛。”
难怪他能打开地狱之门,放出地狱众鬼,如此一想,此人确实是天界大患。
“可神树为什么会一直流血呢?”李卿乙望了一眼树冠里盘旋的秃鹫,走过去拉住了李时胤的袖子。
“因为如意神树离开了尸陀林,失去了其中的佛骨尸骸滋养,所以才每日泣血。”说话的却是李时胤。
寅月摊开掌心,凝聚了一道疏淡华光,华光缓缓化作一枚巨大的胖肚瓷瓶。她轻轻一推,那瓷瓶便倒悬在空中,仿佛长了张嘴,将地上的血源源不断地吸进了肚子里。
良久过后,那圆肚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又飞回她掌心里,消失不见了。
李时胤一脸忧心忡忡地道,“你怎可在这里催动神力?”
寅月慢条斯理地收回圆肚瓶,目光似水,“你担心我?”
李时胤语气不耐,“你不要连累我们。”
寅月转过脸幽幽道,“凡人不识,这才是这里头最珍贵的宝贝,纯净无比,可取饮之。”
“这谁敢取饮啊。”白溪悚然后退。
几人正说话间,巷子里忽地飘出一抹鬼影,那鬼影似是寻味而来,只目露精光地盯着白溪看。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去,将他吃得只剩下骨头。
他们四人中,只有白溪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夫。
白溪被盯得寒从心生,连忙跑到李时胤身后站定。
寅月笑眯眯地打量着女鬼,却见她身披甲胄,珠钗环绕,媚骨天成,面容堪称绝色。也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此女莫名有些熟悉。
那女鬼目似鹰隼一般跟着白溪移动,看到寅月之时她才小小地愣了一下。然后狠狠地剜了白溪一眼,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是个罗刹女。
“她正在猎取血食,可别走散了。”李时胤警惕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罗刹,乃是恶鬼。
若为男儿身,则黑身、赤发、绿瞳,极端凶恶丑陋;若为女儿身,则美艳至极,凶悍残暴,极富有魅力。
并皆食啖于人。
几人原路返回,走到一家名叫“奇奇怪怪药行”的店门前,等着寅月买了好几种功效不同的药丸,才往掬月于天的界碑处而去。
最后,收获颇丰的几人乘着鬼蜮之车回去了。
无脸人尸
四月十九,桃花烂漫,清风送暖。
李卿乙一早去参加踏青诗宴,李时胤在府中宴客,寅月则在廊下的檐铃叮当声中打瞌睡。
李府丫鬟来回奔忙,在给府中贵客添茶、置办点心。
这贵客乃是李时胤儿时的玩伴,姓乔,双名其蕴,字犹自。家中给他在朝中谋了个校书郎的闲职,专司典校书籍,此人不学无术,爱好惹蚁逗狗。
李时胤替乔其蕴斟了茶,客套了起来,“乔世伯近日可好?有些时日未登门拜访、聆听教诲,还劳你替我问候一声。”
乔其蕴嘬了一口烟袋,笑道:“都好都好!欸,我近些日变得大有不同了,你可有什么发现?”
李时胤不看也注意到了,他穿着麑裘,颈上系着狐皮围脖,头戴玉冠,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缓缓吐出了一个烟圈。
最怪异的,还是他脖子上的狐皮围脖。
那狐皮毛色油光水滑,泛着阵阵黑色妖气,遮得他的脸都有些看不清了。
还不等李时胤说话,乔其蕴就神秘兮兮道:“这件狐皮围脖,还是辅兴坊的华春居购得。自从我得了这狐皮,日日夜夜常做春梦。老是梦见不同的娇娘向我求欢,每晚都是不同的花样,那叫一个欲仙欲死,真实得不像是做梦。”
“你不觉得这是什么妖邪作祟?”李时胤循循善诱。
“嗐,什么妖邪,做梦罢了,”乔其蕴又回味起来,挤眉弄眼道,“梦中女郎功夫了得,什么床上路数都会。时胤啊,人生若是不曾与这样的绝色欢好,那做男子真是无甚滋味……”
他的话音突然生生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脑子里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瞬间失去了颜色。因为,他见着了一个真绝色——
那小娘子从水墨屏风后走了进来,华裾光彩流转,看模样不过十七八九的年纪,真真是色若莲葩,肌如凝蜜,一抹樱唇蜜似的泛粉。
乔其蕴立刻坐直了,猛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袋,吐出一个大烟圈,眼神如饥鹰,直勾勾地盯着寅月。
真是好看啊。
她这样不咸不淡地瞧人,还更有几分女儿家曼妙的矜持感,有味道。仿佛昨夜的梦境照进现实,不仅不失颜色,反而更有了实感,也勾起乔其蕴更重的饥馑来。
“不知这位小娘子是哪家千金?恕乔某孤陋寡闻,在长安城竟还从未见过。”
寅月尚未答话,李时胤十分有存在感地清了清嗓子,接话道:“这是我小师妹,唤作寅月,此番下山随我修行,客住在我家中,乔兄自然没见过。”
然后,他又面向寅月,含糊其辞道:“这位是乔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