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僮跳脚:“你把我想成老妖怪了么?都说了又不是事事都能算的!”
楚狂和雷泽营众军士看得惊奇。且不论这银面人是不是真夤缘攀附上了各仙山卫,这女娃娃是否真是如意卫,还待人查榷。那女僮似读懂了众人眼里的疑虑,撇嘴道,“你们不信我?立个箭垛来,我教你们开开眼。”
于是军丁们半信半疑,真在船中树起了箭垛。女僮从背上抽出一张紫杉木镶金弓,架起生鈊箭,弓弦一拨,众人未见箭影,却先被一阵狂猛气浪掀倒。再一张眼时,却见那箭垛上空空荡荡,并无一箭。
有军士哈哈大笑:“这女娃娃瞎吹!箭不着射堋,手法分明是孬到了家!”
女僮却道,“你们再瞪大狗眼,仔细瞧瞧。”
有人上去看那箭垛,却见其上有一透光孔洞,正在靶子中央,再搬开箭垛,只见船板上亦有一孔,原来是方才她一箭刺破靶子,脱出船外。众人登时被这神力与迅捷惊得瞪目结舌,于是无人再敢疑她不是如意卫。
女僮走回银面人身边,继续与他讲话。银面人笑道:“想不到今日能见如意卫引弓,真是铁树开花了,与往时一般的神乎其技。”
如意卫哼了一声,然而脸上有些扑红,得了银面人赞誉,她似也十分高兴。“瞎三话四。我听说你在寻我,是又想拿何事来麻缠我?”
银面人乘机将楚狂推至身前,道:“这是我收容的弟子,名叫楚狂,学箭是极有天赋的,想托你指点一二。”
女僮打量着楚狂,脸上忽而显出惑色。她在楚狂身边兜圈子,将楚狂看得浑不自在。最后她问银面人:“他?是你徒弟?”银面人含笑点头。
如意卫又绕回楚狂身前,沉思片刻,忽而坏笑道,“为何要老身来教?你自个不是便能教么?”银面人搪塞道:“我这半桶水哪里比得上箭出如神的如意卫?”女僮又撅起了嘴,似对他这话很是不满。
说话间,船外忽而喧声震天,有斥候奔入船内,慌张喝道:“不好!青玉膏宫兵卒攻来了!”
雷泽营里顿时沸作一片,士卒们纷纷持刀提剑,慌忙出船去应战。此事时有生,只是先前玉玦卫辞世,众人意冷心灰,防守居多,若碰见青玉膏宫军士,也多退避,现下经楚狂一激,倒寻回了生气。在言信整饬之后,士卒们行伍齐整,气势高涨。
在军士们的杂沓脚步声中,女僮忽一拍掌,对银面人道:“这样罢,要老身收这小子作徒也未尝不可,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开一回弓给这小子看看,好教他晓得你是个大骗棍。分明怀一身好功夫,却还恬不知耻地藏掖着不传!”
银面人张口结舌,却被如意卫踹了一脚,“答不答应?你若不应承,也休想教这小子从我这儿学到一星半点技艺。”
沉默片时,银面人接过了如意卫递来的大屈弓,苦笑道:“成,就当是为了他,我便使一回弓罢。只是若失了准头,你也莫笑话我。”
几人从爵室户牅爬出去,攀到船楼顶。如意卫对楚狂道:“臭小子,瞧好他的手法。谁说我挽弓是铁树开花了?能见他射箭,才是胜似长星落地呢!”
楚狂不解道:“师父很厉害么?”
女僮撇嘴道:“他的武艺天上少,地下无,是老身比不得其十一的厉害。”
正说话间,几人遥遥听得一阵喧天喊杀声。只见灰云翻卷,阴风大作,海天晦暗无光。熕船在海中相接,冲撞声震耳欲聋。青玉膏宫的船站着一位着彩绘犀皮甲的昂藏大汉,手持长锏,四下笞打,勇武无双,所过之处血花四溅。在他面前,无人不哀怜讨饶,然而下一刻便被铁锏打得血肉横飞。
如意卫指着那人道:“那便是青玉膏宫中的力将,害了不少雷泽营兵丁性命。若今日能取他级,往后你们对付玉鸡卫便少了个麻烦。”
楚狂眯眼一望,“太远了,在这里是射不中的。”
“旁人射不中,但你师父可以。”如意卫道,“你师父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
灰暗的天宇下,银面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分开两足,含胸推弓。
非但是楚狂,雷泽船上的军士们忽似有所感,纷纷仰头望向楼船顶。于是他们望见灰暗天宇下,有一人着皂缎紧身,抬肘勾弦,身躯线条流利,蓄满力量,那已不似是人,而是一只行将啄刺的鹰鹯。众人仰望着他,怔怔痴痴,如候待神佛显灵的信者。
风师咆哮,骇浪张天,突然间,一道霹雳刺破海面!
那是泛着银光的箭镞,犹如贯日白虹,教天地为之一亮。
楚狂的心忽而狂震了一下,那惊弦声教他腔膛剧震,耳鼓咚咚地跳,疼痛难忍。他望见白虹擦过那青玉膏宫悍将的身侧。
师父低叹一声,又摆起平素的那副笑靥,“所以我早说了,我准头不行,射艺不精。”
虽未射中人,然而下一刻,青玉膏宫熕船的巨桅折断,摧枯拉朽般的巨响里,断桅落下,将那大将砸在底下。风浪里,熕船失了平衡,竟侧翻在海中。青玉膏宫军士们的哭喊声连作一片,有人觉那桅杆断处似被人钻下了七只孔洞,方才落在船上的不是一箭,而是七箭。
楚狂看得惊心骇胆,半晌无言。如意卫与他道:“这是你师父的绝技‘七星连珠’,将射练到了极致,看似只一箭,实七箭。这便是我所不掌的一项本事了。”
楚狂听着如意卫的话,昏昏噩噩,仿佛万口洪钟同时在头上敲响似的。再一望师父,只见他迎风而立,一身皂色短帔飞扬,银面下眼瞳凌厉如刀。他愣怔地问女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