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元恬喃喃自语,“一定是我又发烧了,烧出幻觉了……”
他怎么可能看到唐大哥站在门外,还顶着那样复杂的神情,一瞧就是将他刚刚跟师兄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的表情。
掌门没听清,关心问:“怎么了,是不是又饿了?”
元恬忙摇摇头,转头朝他一笑,再回头,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门外,他家唐大哥仍在。
元恬:“…………”
一定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这么想着,他又准备关门。
然而比他行动更快的是唐扬,只见他伸手抵住门,直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僵着脖子干巴巴道:“我都听到了。”
元恬:“…………”完了。
他突然有点想念死鬼师父,挺希望这会他能从天而降把自己带走来着。
屋内的掌门见到这形式,立马十分懂事地准备撤离他师弟的社死现场。唔,发展得好的话,指不定会成为他俩表白定场之地呢!
不过门被那两人堵了,掌门想了想,最终小跑着到另一边的窗户处。
跳窗前,他不忘回头朝他师弟道:“小恬,加油!咱们空门观不出怂人!”
说罢话,他一跃而出,还不忘回身给他们关好窗。作为一代掌门兼师兄,他也是煞费苦心了。背着手,掌门望着天上皎洁月亮,长长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仙逝前,到底有没有成功为小恬改命……
掌门师兄一走,元恬也终于彻底放弃逃避,直面社死现场。
他艰难地侧了侧身,示意唐扬进来说话。
唐扬也是当真上道,进来后面对他,低声道:“你所说的命不长久是怎么回事?”
元恬愣了愣,他讲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甚至可能给人造成困扰的话语,可唐大哥一开口最关心的却还是他的生命吗?
心里有些感动,也莫名有些酸涩。他淡淡一笑,道:“就,我家里请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是短命相。”
“算命说的?”唐扬半信半疑,“难道不是你的身体有什么毛病?”
听到这话,元恬可疑地沉默了。隔了会,他才无奈道:“算了,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就是天生灵力强,身体却是凡肤俗体,承受不太住。所以这些年,我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经常小病不断。”
唐扬眼里有了些难以置信,可小孩一直以来苍白脸、动不动发烧的体质、与其他道士抓鬼全然不同的方式,无一不在佐证着他的话。
他眼里渐渐蔓出些许心疼,抿了抿唇,道:“所以,你上上次做体检时,医生说你有多脏器哀败的迹象,那是真的?”
“嗯。”元恬朝他笑了笑,像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主动解释:“第二次检查时我用了点障眼法,糊弄过去的。”
“为什么?”唐扬有些不解,更有些难过。他皱紧眉头,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两度:“你就没想过,也许能治呢?”
“治不了。”元恬挺无所谓,甚至还有闲心安慰他:“你也别为我难过,我就算身体死了,魂魄也还在呢。到时候闲了没事儿我就找你玩,跟活着也没什么区别,对吧!”
怎么可能没区别!唐扬有些气急,尤其是面对他那张看淡了生死、也无惧生死的神情,更是有些郁结。忍了忍,他还是忍不住道:“不一样。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
元恬怔了怔,低垂下眼睑。生跟死确实不一样,就跟黑与白一般。
好一会,他才无奈叹了一口气:“道理我都懂……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
打一出生他就被打上短命的标签,灵力过强、身体和灵魂反倒互相成了禁锢。不论从这方面来看,还是后来他们替他卜的卦来看,他都活不久。
即使后来家人、还有师父他们拼了命用各种方法试图为他改命、续命,成效也颇微。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身体就会分崩离析,走向灭亡。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反倒挺坦然。能活就尽力活着,但哪天真要死了,他也能从容面对。
可他身边的亲朋好友们却不这么想,且似乎到现在也不肯放弃。
他看了看面露心疼与焦虑的唐扬,心里有些苦涩。瞧,这不又多了一个。
唐扬确实不愿意放弃,他沉思片刻,闷声道:“这样,下山后我带你再找医院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有的时候,医学会比你们玄学更厉害,不是吗?”
何必去浪费那个钱呢……
望着唐扬坚持中带着一丝丝祈求的目光,元恬默默咽下那句话,轻轻点了点头。
罢了,就借此让他死心吧。想必在确切地知道他没救之后,唐大哥自然会放下他的。
元恬苦涩地想着,这么好一个人,值得拥有更好更健康的另一半。
他有意转移话题,于是道:“对不起啊,刚刚我跟师兄说的那些话,其实……”其实都是忽悠师兄他老人家的!
唐扬却没给他说完整的机会,打断他的话,道:“我明白的,你不必多说。”
明白你有多喜欢我,多重视我,多想陪在我身边。
唐扬心里有些难过,可他虽然感动,却也不愿轻易跟小孩捅破窗户纸。
他对阿元没有爱,不能不负责任地接受他。可当面拒绝他、却又于心不忍。所以他打断元恬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小孩本就命苦,诚如他跟掌门所说,小孩好不容易在有生之年尝到情爱滋味,只是想尽量多的陪在他身边罢了。
就这样吧,两人都不说破。他也尽可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对小孩好一些,让他能快乐一些。不管小孩那身体有得治没得治,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