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榷抬眼看他,双眸赤红又茫然,像是一个找不到回家路线的孩子,刹那间刺的白屿清心底一疼。
如果赫蒂只是游戏数据组成的替代品也就罢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引起商榷太大的情绪,可是赫蒂偏偏就是赫蒂,是商榷曾经敬爱依赖的亲生母亲。
她对于商榷的影响,哪怕到了现在,都没有减轻分毫,而正是因为她曾经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护教导,才让商榷在后来那么多年的刀光诡影中,内心仍然艰难地维持住一个人类的模样。
白屿清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好了好了,乖,没事了。”
商榷在他怀中半晌,才觉自己是在微微颤抖的,他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臂,拥住了白屿清的后背,慢慢收紧,再收紧,像是想把他融进骨血里。
“哥哥!”
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此地的寂静,她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异样,只是焦急地跑过来喊道:“谭哥哥被越沧抓走了!”
商榷微微抬头,哑声问道:“在哪儿?”
暴雨交加,城市的街道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型的跑酷现场,数不清的怪物咆哮着追在玩家身后,在车灯的光束中映照出地狱的模样。
余十安用道具将三人带回谭谨言消失的地方,地上布满被雨水冲刷稀释的血迹,一层一层的,好像是从什么地方冲刷过来的一样。
“那是谭哥哥被带走的方向!”
余十安手指的方向,是一条被黑暗淹没的小巷。
小巷中,谭谨言跪坐在墙边,表情一片空白,他手中拿着在普通不过的一把d级道具刀,上边沾满鲜红的血迹,面前躺着两具尸体,胸口各穿着一个血洞,淅淅沥沥地往外流着血,逐渐混入地上的雨水里。
浓重的血腥味堆积在这条小小的巷子里,像是一个封闭的牢笼,将谭谨言死死禁锢在原地,他长着嘴,嗫喏着唇瓣,却不出任何声音。
“谭哥哥!”
余十安跑到他面前,看到地上尸体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人类的……尸体?
听见熟悉的声音,谭谨言像是从某种诡异的,充满着自毁倾向的梦魇中醒来似的,他猛地抬头,空茫一片的双眸死死盯着余十安的方向。
余十安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白屿清,却现两个人的脸色并没有比谭谨言好到哪里去,冷的可怕,一个比一个吓人。
“师傅……”
谭谨言茫然地喊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扔在了地上。
“我……我……我杀了……姥姥……姥爷……”
“是,是我……”
白屿清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儿白布,弯腰将它盖在两个老人身上,才问道:“生了什么事情?”
谭谨言把脸埋在掌心里,努力压制了一下心中的情感,开口道:“越沧本来想要把我抓走,可是……它们穷追不舍,而且攻击的很快,越沧受伤之后就对追他的动了手,当时他顾不上我,我也因为行动不便收到了攻击,所以就……”
“没想到它们那样脆弱,只是一刀而已,就迅衰弱,它们流着血,慢慢变成人的模样,就像是最开始遇见时那样,他们……”
谭谨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他们问我,问我,问我为什么好好吃着饭就突然跑掉了,问我为什么不理他们……”
“他们嘱咐我外边在下雨,赶紧回家,要不然会感冒,还让我别怕……”
谭谨言说不下去了,擦了一下脸上爬满的泪水,继续说越沧:“那应该是越沧的女儿,他的女儿恢复人形后,就被他抱着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巷子外的嚎叫声也逐渐衰弱,渐渐地,被一声声哭泣所取代。
轰隆
惊雷照亮一瞬黑暗的天空,地上堆积的雨水被染成了粉红色。
先让玩家重新和去世的亲人生活在一起,拥有了绝对安全的白天,紧接着在太阳下山以后,将一切的美梦打碎,在玩家接受现实的时候,再插上致命的一刀,让已经变成怪物的人在不堪一击被玩家亲手杀死之后重新回来,造成了是玩家自己出现幻觉的假象。
不反抗会被异变的所谓家人重伤,反抗就会被自己亲手杀死亲人的现实束缚捆绑,承受着整个黑夜的折磨。
游戏不可能在异变者被杀死之后就会宣告着一切结束,既然白天绝对安全,那恐怕会将今晚生的事情进行重演,一天,两天,三天,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与冲刷之下,到底需要多么坚韧的心智才能承受的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