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鸣笙苦涩笑笑。这位颇具威严的妇人守着,自己别说是将药倒了,就是少吃一口都不行。
她一勺一勺舀动着,那股熏人的药气扩散得更加厉害。
萧鸣笙忍着心头的不适,半探出身子,还没开始吃,便又泛起了恶心。
“嬷嬷,这药……”
“郡主,良药苦口。”
嬷嬷试图再劝,门被猛烈的秋风一扫,吱呀一声便开了,乱作一团,直往屋子的每个角落狂扫。
萧鸣笙张开了嘴,才要说什么,便吃了一嘴的凉风,又剧烈咳嗽。
见状,嬷嬷马上放下药碗,快步去关门,还念叨着:“阿草也是,出去也不知将门带上,这要是受了凉……呸呸呸……”
而她身后,萧鸣笙咳嗽不已。一是真吸入了凉气,二来也是惊诧不已。方才,她说出的话,与她们是一样的。这发现,当真是又惊又喜。
莫名穿越来这儿,和土着们没有交流的障碍,便是极好的。其余的事,再看看吧。
而阿草也端来了糕饼,散着丝丝甜香的,正是金秋的桂花糕。
萧鸣笙眼巴巴瞧着,饶是嬷嬷也于心不忍,请她先用一块。萧鸣笙不敢露出怯来,小心扶着袖口拈了一块。
然而,嬷嬷才要去端热水来净手,瞧着又转身回去伺候着,干巴巴同主子说着话,“昨日郡主进城去,回来便病倒了。奴婢想着,是不是城里边的水土和这儿不同的缘故?”
萧鸣笙胡乱应声。来时,正准备吃饭。眼下饥肠辘辘,她小口咬着桂花糕,想象中的松软香甜都没有,异常怪异的口感,像是一团带着甜味的烂面糊。
那甜,也不匀。这处,齁甜齁甜的,那儿又是个没味道的糊糊。
桂花糕,就是个寻常糕饼,并无技术要领,怎会有人将桂花糕做得这样难吃?
她肚子就是再饿,也没饿到能笑着吞下这块烂面糊的时候。可惜,她没有记忆,也不便开口说话,只能努力将那口面糊含着,努努力吞下去,留心着嬷嬷的话。
阿草端着盘子,本来是跟着吞了吞口水,但见郡主面露难色,不禁噗嗤一笑。
嗯?萧鸣笙更不懂了。这是特意端了一盘难吃的糕饼来作弄自己吗?不说她的身份,古代的粮食异常珍贵,怎能如此浪费食物?
阿草见郡主停了下来,赶忙是撇过头去,“卢妈妈,我就说了,桂花糕这种东西,还是别做了吧。揉个面团,做个汤面,也很香的。那糖冲了水,甜甜的,也好吃。”
卢妈妈这样被人下了面子,忘了方才的犹豫,也只是笑骂一声,“做了汤面,你能吃三大碗,可是要将郡主吃穷了。”
“我是吃了三大碗,可我有力气,能把家里的活都干了,比养三人还省心。”
……
二人你来我往说着家常话,像是上下级,倒也其乐融融。萧鸣笙松了口气,也晓得那位卢妈妈的手艺一般。
有了笑谈来下饭,那块面糊终是被囫囵吞了下去,肚子也不敢饿了。
东西是难吃了些,但里头搁的糖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那股自内而外的虚弱,稍稍缓解了。
萧鸣笙试图推了眼前这碗比面糊糊更可怕的药,“这一睡,我觉着好了不少,这药……要不就……”
话未完,阿草先是笑出声来,收到卢妈妈警告的目光,赶紧收了笑,再摆摆手,“郡主这话,说了好多回了,还没我说肚子不饿可信。”
阿草的肚皮也赏脸,立刻跟着咕了一声。这下,卢妈妈也端不住笑了,打发了她出去,“好了好了,灶上不是还煮着红薯吗?去看看熟了没,拿去吃吧。”
“好啊好啊……”阿草欢快起身走了,也不忘把桂花糕留下。
萧鸣笙接过盘子,也配合着笑笑。虽然,桂花糕是比红薯金贵,可她也想吃红薯。桂花糕——或许是需要一点点技术含量的,但是煮红薯,就只需要柴火和水了,这不能也搞砸了吧。
卢妈妈见郡主一直蹙着眉,便过来替阿草请罪,“郡主知道的,她性子就这样,也没多大心思,有她跟着照顾主子,奴婢也安心啊……”
外头秋风呼呼而过,烛火也跟着一闪。
伴着卢妈妈红着的眼眶和泪光,萧鸣笙的脑壳倏然疼了起来。方才还是空无一物的脑子,似乎多了好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漫天黄沙,刀光剑影里,战士们血流成河;冰天雪地中,半大的少女一次次摔倒在黄沙里,也坚持拖着一物……
那是什么?
萧鸣笙集中精力想看个仔细,脑子里的意识像是有灵性一般,躲着闪进了更深处,只余一片黑黢黢的空洞。
她晃了晃脑袋,想着将它倒一倒。
卢妈妈却是唬了一跳,“是飞虫入了耳?郡主别晃它,省得将它惹急了,跑更深的地方去,我去灶上取些香油来。”
说罢,人是飞快跑了,丝毫看不出上了岁数。
萧鸣笙折腾了半晌,也没什么成效。不多时,卢妈妈也回来了,空着手,并没有方才所说的香油,多的是局促不安。幸好萧鸣笙无暇细究,这才揭了过去。
两边的人,各自心虚,各自烦恼着。
伺候主子吃完了药,卢妈妈退了出去,只说阿草在廊下,喊一声,便能听到。
萧鸣笙等了半晌,确定人是真的走了,才掀开被子起身。听说阿草去吃红薯,就她所知,红薯的传入,已经是相当晚了。
带着疑惑,她小心翼翼推开窗子,才一条小缝,便露出阿草带笑的眉眼来,“嘻嘻……郡主,你是不是也想吃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