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突然前所未有地清晰这一点。
“呐!”
韩勃突然扔过来一个扳指,他瞄到裴玄素站在台阶边缘伸手低头,另一手正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一圈丑陋疤痕,看那疤的颜色和微凹凸程度,可见曾经是多么深可见骨。
他这大拇指没废还真侥幸。
韩勃撇撇嘴,谁身上还没点疤痕了?
不过嫌弃归嫌弃的,裴玄素弄成这样他看着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在自己手上摸了两把,摘下拇指上套的墨玉扳指扔过去,“给你吧。”
裴玄素随手接住抛开的扳指,侧头瞄韩勃,后者瞪了他一眼,他也嫌弃撇撇嘴。
但拿着那个扳指半晌,他本来不想要的,但韩勃心里正后悔别扭,见状瞪眼:“你敢丢了试试?”
裴玄素嫌弃一阵,但最终勉强往拇指上一套,十分膈应瞄了眼。
韩勃见裴玄素戴了,他也不大高兴,哼了一声,半晌疾步追上来,低声道:“刚刚的消息,姓范那老头带着一群小的出两仪宫之后没多久,跟丢了;至于郑御楚淳风那些人,去安陆王府不知从哪里地道跑了。”
西提辖司的眼线一直盯着两仪宫。范亚夫带人出来后,在自己府邸、后门、酒楼、食肆等地方转一圈,探子突然察觉不对,追上去正面一看,人已经换了。
西提辖司和昔日绥成王府这范老头打交道也好些年了,“这老头最是狡猾。”
至于楚淳风等宗室王,大多没有具体职务,有御旨在前人家东都内外来往自由,明知安陆王府大约有地道啥的,上门也没啥意义。
“所以我们一定要快。”
裴玄素眯眼,他认识常山王,对方是个有些城府的人,他一点都不认为对方没点什么秘密。
只有挖掘出来,才有做文章的空间。
“提审王妃卢氏罢。”
裴玄素扫一一圈,目光很快落在王妃卢氏的身上,下巴一台,冯维和房伍等人一得令,立即冲向面露惊恐的王府妃妾,尖叫声皱起,几个人一把拖出面色平静没有吭声的卢王妃,一直拖到大房间里。
这种审问,要么从前面的幕僚大管事先下手,要么常山王的重要妃妾开始。
裴玄素在太师椅上坐起,他黑披没有解,光滑丝绸垂下,露出大片鲜红的麒麟艳色。
裴玄素现在学着韩勃,已经学得很像,脸苍白,眉目凌厉摄人,有一丝淡淡的阴柔影子,但不多。
他也没废话,王妃卢氏面色平静,垂眸跪着,常山王既然能把她带上东都并放在王府后院里,就能保证她不会胡乱说话的,卢王妃娘家必然和常山王府深度捆绑在一起。
裴玄素俯身,微凉华丽的嗓音很低声,“你若招供,我便将常山王世子的尸身还给你。”
卢王妃几乎是蓦地抬起头,一直平静无波死水一潭的眼睛波澜骤兴,呼吸瞬间就粗重起来了。
裴玄素微笑淡然,他的母亲是不爱他,但爱哥哥,他从小看着,他太知道一个母亲能有多么疼爱她的骨肉。
常山王府王子嫡庶十几个,但卢氏所生的只有一个,就是死在龙江的常山王世子楚祥。
他靠回太师椅,不紧不慢道:“只要你说了,我可以将你娘家剔出来,甚至可以帮你剪除有可能潜在的钳制,让你们回归市井,如何?”
卢王妃一下子扑上来,枯木逢春一般眼泪哗哗,“我没有娘家,你不用管他们!只要你愿意把祥儿还我,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卢王妃娘家普通,世子就是为了给她挣地位,才毫不迟疑豁出去练武当刺客的。
卢王妃什么都不求,只要能把儿子尸身还给她入土为安,她就算马上死,她也愿意。
“说!”
卢王妃使劲抹了泪,“我知道的其实不多,我娘家普通,他什么都不告诉我的。”
但到底掌管王府后宅这么多年,王妃吐露出一个重要线索:“就在你们动身前往龙江前的那几天,九月初一晚,戌时上下,府里从侧门抬进来二十几个沉重的红漆大箱。”
很重很重,“得七八个人一箱,用滑轮拉进来的。但至于拉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前些年我不知道,但这五六年间,不管以前在常山王府,还是今年在东都,经常有这样的重箱出入,有时候一年得有十几二十次。”
楚祥习武天赋展露,被选中为刺客领队备用之一,卢王妃在后院才渐渐有了体面,紧握中馈,但她知道的就这五六年,多的就不知道了。
其余其他的,什么人员进出,都没有这条线索有价值,裴玄素和韩勃对视一眼,裴玄素吩咐冯维和房伍记录卢王妃的口供和处理后续,他立即起身,率先往隔壁大院行过去了。
隔壁大院满满对着账册文书,常山王府内所有账目都在这里了。
沈星也在里面。
她正坐在书案后在认真翻看账目,一本账册看到尾巴,她皱眉在思索什么,一见裴玄素,连忙站起身迎上来,“二哥。”
“嗯。”
一听见她的声音,裴玄素心情总会好转,屋里一大堆账房算工,埋头辟里啪啦,徐芳他们在检查巡视,别看徐芳几个五大三粗汉子,实际心思细腻,算账也会。
徐喜也回来了,伤势不重,他自己在家闲不住,还带来家里的消息。
“明哥好着呢,能吃能睡,就是抱怨无聊想出门玩耍,李管事不给他出去。”
她跑过来,用很轻快雀跃的声音说着。
方才染过的鲜血和心中阴霾仿佛被一下子拂拭去了。
裴玄素不禁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