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景昌选进暗阁的次年,沈星的二姐沈云卿嫁给女帝一系的司礼监秉笔、如今的第七团营掌司陈同鉴,和家里一刀两断,从此不再联系,决绝而去了。
个中种种不易、种种摸索,就不必细说了。
姓徐,幸或不幸,当初流放,多少人全家死光,唯独徐家总有人行方便关照,最后能剩下来好几个人。没入宫籍,女帝置之不理,也没下令杀了。
萧萧的冷风雨,徐妙仪长吐一口气,忍不住皱眉:“可最近这一两年,我总是很不安心。”
明明应该形势大好了,可偏女帝突然醒来,龙江一案猝成漩涡。
“你二姐已经一年多没有给我传信了。我私下打听过,他们夫妻在第七团营自去年就不见踪影,挂名挂到现在,我有些担心。”
出暗中的任务有可能,但这会是什么任务呢?有没有危险?假如出任务,女帝那边又在暗中筹划些什么?
徐妙仪很担心,但又不敢深入探问。
“还有景昌,龙江之变的刺客,其实都是暗阁的人。”徐妙仪抿唇道。
但到了那个关口,她和楚淳风根本没法阻止,甚至不能开口异议。
“景昌掺和太深了!”
自龙江之变,暗阁一裂为二,后续双方的任务之一都是要解决对方。
另外,徐妙仪很怕,万不得已,皇帝要弃车保帅,而沈景昌的身份让他正好足以扛起这件事。
“我管不了别人,但无论如何,景昌绝不能填了炮灰。他才十七岁,他绝对不可能是担大旗那个!”
徐妙仪的父亲祖父们都不在了,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对朝廷的掌控和判断差之极远,就算到了今时今日,很多东西徐妙仪也触摸不到太深。
但她清晰意识到,徐家要滑进漩涡里,她现在在拚命使劲,要把景昌拉回来。
徐妙仪深深吸一口气,从情绪里抽身出来,她从腰间暗扣取出一枚墨玉牌,塞进沈星的手心。
她温柔抚摸她小妹的脸,情绪有些激动难言,终究是一家人,小妹的心和她们是一样的,“星星,这是咱家信物,现在给你,也没多少人了,剩下那几个原来正是留给你的。”
这个墨玉牌,是联络徐家旧人、从前家卫之类的剩余旧势力用的信物。
徐妙仪这些年能用的几乎都用尽了,唯独剩下几个昔年祖父和父亲的心腹好手,舍不得用。
就是想着将来留给沈星。
有个万一,带着她走,保护她一生平安的。
“原来大姐想着,怎么都要保住你。”
雨声滂沱,沈星听着得泪流满面,原来姐姐们都知道的,她一抹脸急忙道:“我不要!”
“我知道,我知道。”大姐安慰:“这只是大姐从前的打算,现在不是了,咱们一家人一起使劲。”
沈星这才安静下来,徐妙仪搂着她,低声告诉沈星,让她接下来做什么:“大姐不知能不能去龙江,既然你去了,正好理这件事。”
“景昌很危险,这些年你姐夫百般周旋,可这次他碰不了暗阁,只能在外围使劲。”
“徐芳他们几个,就是大姐原来想剩给你的那几个人,”徐妙仪一直没怎么动过这几个人,他们也知道徐妙仪想把他们留给沈星,一直也有暗中关注沈星的,沈星或许不认识他们,但他们肯定认识沈星。
徐妙仪不得已,连这几个人都动用了,自成一队,目前正在龙江,和她和楚淳风另外派出的人紧紧围绕着暗阁的动静在查探。
“已经有些眉目啦。”
说到这里,徐妙仪终于高兴起来了,“具体的,等到了龙江,你召见徐芳他们几个后,再详细听他们说。”
徐妙仪左右看看,身边很宽敞,藏不了人,但她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说至机密的事情。
反正待沈星到了龙江,也是要说的。
她摸摸沈星的脸:“你既然出来的,就是要有人的,徐芳他们以后,正好跟着你。”
长话短说,叮嘱许久,徐妙仪最后不得不分开,她微笑一下:“好了,大姐要回去了,”她浅浅的甜蜜,“不然,你姐夫那边的人就要进来寻了。”
调侃归调侃,但姐妹俩确实说了很久了。
这地方最好不要多进人,以防引人注目,徐妙仪换了衣服一个人悄悄过来的。
说到这里,她不禁轻叹:“这些年,幸好有你姐夫。”
不然,徐妙仪有心疾,这些年恐怕真有些力有不逮。
徐妙仪依依不舍搂了沈星好一会儿,直到等在旧廊尽头望风的护卫再一次回头张望招手,她终究还是起身了。
雨渐小了些,夜色中,徐妙仪面庞柔和又美丽,说起楚淳风,浅浅微笑幸福。
沈星默一下,其实姐夫也真帮过他们家很多,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这辈子若是变化了,最终没有演变成那个局面,那会不会大姐和姐夫,就真的幸福相爱一辈子呢?
应该能的吧?
深秋的雨夜,沈星伫立在台阶上,望着徐妙仪撑伞的黢黑背影渐行渐远。
她也是很久很久后才知道,太祖前朝旁支宗室出身,联合陇鲁江左两地门阀平定天下,又受降和联合前朝多位大公卿,多股大势力拧成的大燕朝,这是开国遗留的问题。
太祖雄才大略,铲除门阀,甚至一部分的开国勋贵不能说不对;女帝的反抗更不能说不是了,谁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她登位后剪除宗室权贵,既是坐稳龙椅,也是加快前者的进程,作为一个帝皇,她错了吗?
后来的明太子,为父母囚禁多年,几近疯癫,谁又能说他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