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垂下眼眸,先前心里若还剩几丝火气,那此时,这些火气便全化为无奈。她鬼使神差一般问道:“神君今日为何寻来此处?”
行止望着天边,不知在看什么。“自是来寻拂容君的,他来魔界也给你们制造了不少麻烦,此乃天界教育之失,待回了天界,行止必将所见所闻皆呈与天君,他日……”他声音微顿,“王爷嫁到天界来的那日,拂容君必定不敢如现在这般造次。”
“神君……不要啊!”
行止
手指一动,拂容君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听行止继续道:“王爷身体中余毒尚未除尽,早些睡吧。”
“不劳神君操心。”
行止目光一转,在沈璃身上顿了片刻,接着将一旁的拂容君一拽,身影一闪便消失了,他走后,清风一起,徐徐而上,如一把扫帚,扫干净了天上薄薄的瘴气雾霭,露出一片干净的星空,璀璨耀目。
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好像是行止在说:好吧,请你看星星,算是临别礼物。
神明的力量啊,挥一挥衣袖便能消除万里瘴气,可是星光越亮,将人映照得越发分明。沈璃看着自己清晰的影子静静发呆,走了也好,沈璃心想,眼不见为净,说什么将行云行止分得清楚,她哪里分得清楚,就算她之前分清楚了,现在也分不清楚了。但现在好了,不管是行止还是行云,都不在了,分不分得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呢,控制不控制自己的内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迟早也会忘掉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王上。”墨方在屋顶上静静道,“行止神君留下的星空很漂亮,你不看吗?”
“不看了。”沈璃失神发呆,“不知道它有多漂亮,以后就不会想念……省得怀念。今日叨扰了,我还是回府吧。”
墨方沉默了一会儿,道:“恭送王上。”
第二天,行止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街上好大的动静。魔君亲自为他们送行,魔界的文武百
官几乎到齐了,唯独沈璃没去,她堂而皇之地拿宿醉当借口,在屋里蹲着逗嘘嘘。
“它多长时间没张嘴吃饭了?”看着瘦得不行的鹦鹉,沈璃还是有些心疼,“是不是要死了?”
肉丫听着外面的热闹声,分心答了沈璃一句:“从魔宫里回来就没张过嘴啦,咬得死紧,怎么也撬不开。”
沈璃一挑眉,试探性地在它嘴上一点,嘘嘘“嘎”的一声张开嘴,身体瘦成皮包骨头,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响亮:“神君害我啊,王爷!神君不是好东西啊,王爷!他害我啊,王爷!”
“哦?怎么害你?”
“他害我被拔毛啊,王爷!他亲口说的,王爷!对我施法啊,王爷!他是混账东西啊,王爷!”
害嘘嘘被拔毛……他果然是从一开始就把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隐瞒她就算了,还对着嘘嘘施法,让它险些被饿死。沈璃觉得自己明明应该生气才对,但却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欺负一只没本事的鸟,还真是行止神君能干得出来的卑劣勾当。”
外面的声音越发响了,沈璃终是忍不住往门外一望,只见一道金光划过,街上的欢呼声达到极点之后又慢慢消减下来。
总算是走了啊。
生活突然安静下来了,沈璃恍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行止已经在她身边待了好久,也和她一起经历了不少事,突然间没了这么一个人倒还有些不习惯。可日子总是要过下
去的。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上朝,听魔界各地发生的事,其中边境报来的消息不再像以前那般令人闻之沉默了,将士们过得都不错,日子或许比在都城还要滋润一些。这让沈璃不由得想到与行止一起去重塑封印的那一段路,山中,湖底,墟天渊里,只有他们两人……
“沈璃。”魔君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沈璃恍然回神,议事殿中,所有人皆望着她,沈璃一声轻咳:“魔君何事?”
“近来北海水魔一族有些异动,方才众将各自举荐了人才,可去北海一探究竟,你点一个主帅吧,此次不为战,只为练兵,让有能力的新人出去锻炼一番。”
这样的事沈璃也做过几次,带着新兵上战场,锻炼他们的技能和胆量,沈璃略一沉吟:“既然是做探察的任务,便该派个细心的将领。”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蓦地停在墨方脸上。
那日事后,沈璃心里觉得不大对得起墨方,想与他道歉,但又觉得说得多错得多,她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面对墨方,所以便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此时打了个照面,沈璃一转头:“墨方将军心细且善谋略,不如让他带兵吧。”把墨方支走有她一定的私心,但墨方确实也是极佳的人选。
墨方听她点了自己,眸中没有意外,却有几分莫名的黯然。
魔君点头:“众将领可有异议?若是没有,今天的事
便议到这里吧。”魔君转头,“沈璃留下。”
沈璃心里一沉,估摸着今日是该挨骂了。
陪着魔君在石道上闲走了一圈,往湖边亭中一坐,魔君就着石桌上的棋子,随手落下一颗。“与我下几盘。”
沈璃依言,举子落盘,不过小半个时辰,胜负已分,沈璃输了。魔君放下手中棋子,道:“此局棋,你下得又慌又乱,见攻人不成,便乱了自己阵脚,不是沈璃的作风。”沈璃垂头不言,魔君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两下:“自打拂容君走后,你好似常常心神不定。”
沈璃一骇,想到拂容君那副德行,登时嘴角一抽:“魔君误会了。”
魔君沉默地收着盘上棋子,忽而微带笑意道:“如此也好,近来我身子疲乏,不想动弹,那天界送来的百花宴的请帖,便由你代我赴宴吧。左右你日后是要嫁过去的,早些去熟悉一下天界的环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