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如今他即便是寻到了余不霁的魂魄,也不打算立刻将余不霁的魂魄换回来了,他打算拖到最后的期限,查一查余不霁同那陆锦单到底有何纠葛。
还有,陆锦单曾预言之事,他是否也知情?
其实仔细想想,他对余不霁可以算得上是知之甚少,或者说,所有人对余不霁都不大熟络。
余不霁就像是那水中月,看不透,也摸不着。
不过他也没过多怀疑什么,毕竟余不霁是他的师兄,上一世也是为救他而死,但陆锦单一事的确叫他发觉自己这位性情凉薄的师兄有些不对。
不对在何处呢?
他前世与所有人都保持在一个疏离但又足以叫人知晓他的关系。
他外出时基本上无人与他同行,即便是同行了,也会在半道上出现什么意外,譬如吃坏了肚子,再比如,灵力忽然出现不稳定的情况。
诸多因素,导致余不霁出行时无人伴他左右,因此,余不霁还获得过一个“天煞孤星”的称号,不过几乎很少有人这么叫他。
一来是怕余不霁听到,得罪了他,二来是余不霁真的是个孤儿,这么说人家显得他们多不道德,于是,这个称呼只出现过一丁点苗头便被他们自个儿掐灭。
而只有他同范卿洲出行那一回,范卿洲没出事,他却死在了路上。
“师尊?”祁憬笙原本站在春敕阁外百无聊赖的垂头踱步,见到他来,十分意外的看向了他,似乎是找到了同类。
范卿洲并未停下步伐,继续朝春敕阁内走,祁憬笙则是迅速捣腾起自个儿的两条腿,尾巴似的跟在他后头:“师尊怎么来了?”
范卿洲没理会他。
祁憬笙也没指望自个儿这位话少的师尊回他些什么,于是开始没话找话:“小师叔也在这儿休养,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师尊大可放心。”
话音刚落,范卿洲便瞧见了站在圆台边缘的范鸢,以及,他在走后用传音符叮嘱紫玉“照看”的阿俞。
祁憬笙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阿俞,便开始叙述自个儿打听到的这两日内发生的诸多事宜。
譬如:
“阿俞同朝明仙尊一见如故,于是便干脆将阿俞带在身边看护。紫玉长老每日繁忙,便应了下来,这不,阿俞来春敕阁朝明仙尊都一块陪着他。”
“外头都说没准阿俞会被朝明仙尊收为徒弟,师尊,我觉着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阿俞没准真要成我师叔了。”
“阿俞成了我师叔也挺好…”祁憬笙话还没说完,就被范卿洲那骤然冷下来的眼神截停。
他默默闭上了嘴,虽然这回他依旧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触怒了师尊,但闭上嘴,总没错。
前头的两人还说着什么,但他无意去听,只是双眸死死的盯着阿俞,因为阿俞身上穿的,便是弟子入门后的常服。
也是他的衣服。
至于他是怎么认出来的——那件弟子服上有他娘亲绣的花边,不是为了好看,是因为范鸢经常外出铲除邪祟,动作幅度太大容易扯开自个儿的衣裳,故而,他娘亲给范鸢绣了个瞧着好看又结实的花边。
后来他娘亲觉着他日后肯定也要同范鸢一样,闲来无事,便干脆绣了许多件弟子服,各个年龄段的都有,足够等到他长大成人后自己缝补衣裳。
只是,这衣裳如今到了阿俞的身上。
“时序仙尊?”阿俞似乎才瞧见他,眼中竟还带了些惊喜之意。
不过范卿洲没有惊,更没有喜。
这衣裳他上一世小心翼翼的保存了许久,直到死时都不曾叫它落了灰,范鸢居然如此轻易的将他所珍重的物件送给别人。
指尖深陷进掌心,疼痛刺激得他逐渐清醒、冷静。
范鸢大概不是刻意而为,檀贺宫的弟子服向来不少,范鸢即便再对他不上心也不至于分辨不出这衣服上的花纹同正常的弟子服不同,他既分辨出来了,便更不可能叫阿俞穿别人穿过的衣裳。
如此,便只能是阿俞在范鸢不知情的情况下拿了这衣裳,范鸢又不好说他什么,故而便只能由着他。
祁憬笙见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师尊,你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弟子去请紫玉长老…”
“这衣裳的花纹倒是特别,仔细瞧瞧倒是同惊秋的衣裳有几分相像。”范卿洲打断了祁憬笙的话,目光直直落在了那花纹上。
阿俞闻言垂眼看了看自个儿的衣裳,衣服上绣的花纹十分精细,一看便知那绣花纹的人绣的有多认真。
“是惊秋仙尊拿这衣裳给我的。”阿俞声音柔和,话落,又抬眼看向他,“时序仙尊不说我还未曾注意。”
范卿洲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范鸢也察觉出他的异样,凑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的确是我叫你师弟为阿俞寻几件弟子服换着穿,那衣服,是你师弟亲手交给阿俞的。”
纤长的眼睫覆盖着他乌黑的瞳仁,良久,才听到他唇缝里挤出几个生涩的字:“弟子有要事禀报。”
范鸢读懂了他的意思,回头将祁憬笙和阿俞一并遣走,至于惊秋,与他们隔了十万八千里,他倒不用特意遣正在疗伤的惊秋回去。
范卿洲这会儿还有些神游。
他绝不可能将这衣裳送给别人,他也能笃定,自己不可能是拿错了衣裳,因为这衣裳同寻常的弟子服没放在一处,压根没有混淆的余地。
除非是旁人拿的,只是范鸢方才所言不像是为了安抚他编出来的谎话,更何况范鸢压根儿没必要为了安抚他而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