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我应该已经死了。如果我没有因为跟着一个酷爱自杀的上司而很有跳车经验的话。
但是好疼。真的好疼。
是那种肌肉撕裂灼伤,骨骼错位的疼痛感。即便我在听见车顶上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声响,就立马打开车门跳了车,即使我已经努力护住了头部、胸腔等身体重要部位,但仓促的行动和接连而来的爆炸依然让我受了不轻的伤,我甚至分辨不清我身上有几处骨折。
只能像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仰视着那个有如神明一般悬浮在半空中的金发男子。
考究的白色西装和举手投足的矜持气质衬的他既像是大荧幕上的明星,又像是来自北欧的浪漫神明。我甚至无暇思考在我发动了惩罚模式后他为什么依然能快速赶来,因为疼痛感已经夺取了我思考的能力。
已经疼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可真是非常没用啊。
“非常可惜,要解决暗杀目标以外的人了。”白西装先生的声音带着一股漠然的倦怠,他缓步走向我,皮鞋踩在砂石地上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在我耳边回响。终于,他在我身旁停住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作为你夸奖我弟弟的奖励,我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机会。”金发的青年如此说道。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我当时听了这话是真的很迷惑。
不是,你谁啊?我有遗言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不过我确实有话要对他说,而且是特别想说。
“不准杀人。你要是这么做了,中原中也……姑且算是你弟弟吧……他会恨死你的。”
然后,他就扼住了我的喉咙。声音显得恼怒而压抑。
“闭嘴,你个人类又知道什么。”
我简直要被他逗笑了。我的天呐,这种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就想宰了自己想控制的人的所有朋友的行为,他还想得到什么其他好结果吗?难不成他还指望中原中也是个斯德哥尔摩患者?
然而我根本笑不出来,我甚至连正常的呼吸都做不到,只能用气音勉强挤出几个字。死亡在逼近我,并且把瞬间延长至无限。我终于是要死了。
有点扯淡,我当了四个多月黑手党,最后的死亡原因竟然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而我甚至于连凶手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垮的可以。
不过至少,这次在死亡前,我有好好的回忆我的朋友,没有浪费时间胡思乱想。
这么一想,也还算不错。
梦境
人在死亡前的一瞬间会想到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因为死人不能说话,而活人无法体验。
我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寂静无声,只余一片虚无。
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了青年们笑闹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使劲揉乱了我的头发。
“发什么呆呢,禾泽?傻掉了?”黑发青年望着我,黑曜石般的眼中闪烁着笑意,“说好一起去玩的,愣在那做什么?”
我没有言语,也没有回应。直到青年歪了一下脑袋,吆喝来另外两个小伙伴把我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啊?”
“是不是作业被退回来了不开心啊?不要管那么多了,我的也被退回来了。”
我不敢呼吸,也不敢乱动,生怕一点动静就会让这样的画面消失。直到青年们脸上的表情从玩笑转变为了担忧。
“没事的。”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我没有意识到的哀伤,“只是我想你们了。”
于是青年们的身影就随着我的声音如同老电视中的雪花般消失不见了。
果然消失了。
我可能没死。我突然意识到这点,却又平静的过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因为死人不会做梦。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在梦境中追逐着这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
哀伤飘忽的恍若错觉一般。或许根本不存在哀伤,只是我以为我会哀伤。
我行走在梦境的黑暗中。大多数情况下,人在梦境中是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的。只有抽离梦境的瞬间才会或怅然若失或劫后余生的感慨着——这原来是梦啊。
但少部分时候,人是可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就像我现在这样。
黑暗消失了,闪烁的红色光点夹杂着旧胶片拍摄影像中独有的时隐时现的白色细线印在我的视网膜上,我看见了儿时的巷口。还有无数人来人往。画面并不通透,甚至是模糊的,所有人都不存在面孔这一概念。必然如此的,毕竟做梦也救不了脸盲症。
终于有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很清楚这个人是谁。但那张脸却不是她的脸,只是由我模糊的记忆和最近记住的人的形象随意拼凑出的大致相似的面孔。
“释之助。”声音有如往昔,只有她会这么叫我。
我没有理会,与她擦身而过,就像我当年所做的一样,于是小巷变成了堆满学习资料的逼仄房间。在宽大的书桌面前,榻榻米都显得特别窄小小。我走到书桌前,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试卷、文具、计时器,还有一个天蓝色的摄像头。
她工作比较繁忙,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注意我的学习进度。
书桌的角落放着一个半旧的数位屏,是我从记不清脸的同学手里低价收来的。我捡起它,是完好无损的样子,所以我很开心。
在我的记忆里它只留存了一天就被她摔碎了……
后来我干了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我把那个摄像头砸了。
然后她扣走了我半年的零花钱去买了一新的放在我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