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之下清辉夺人,又见她眸光盈盈走了过来,谢宥目成心许,打算就近细看娘子清嫩皎净的眉目,不想就被人阻了去,失了亲近。
春柔自顾自低头,要先将金鱼袋解下,到这一步就遇了难,不知道从何下手。
盖因崔妩给谢宥挂金鱼袋不是用系的,而是编的,至于为什么,第一回谢宥不问,崔妩准备好的说辞也没用上。
此刻侍女近前,谢宥瞳中如静水寒烟,未见明显不悦,可看向崔妩的带着问询。
崔妩在他看过来那一刻,眼中打量褪去,换作委屈隐忍的欲说还休,泪盈盈望着他。
她知道官人的意思,但这与她实在无关。
春柔是云氏在她与谢宥成亲第二日就送过来的侍女,在藻园里的比她从崔家带过来的侍女还有脸面,平日里不声不响,崔妩也就没有去管。
今日春柔伺候郎君,突兀却不算过分。
不过估计是崔妩这一年肚子都没动静,云氏才让这丫头机灵点,先讨得郎君欢心,后面才好开口。
今日去青霭堂请安,崔妩从云氏的院子出来了,这丫头还待在里面,看来是得了交代。
可谢家早有家训,族中子弟房中不留侍女,没有通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此举不单是为了门风清正,更是为了族中子弟安心读书,不让女色耽误了课业。
先朝门阀历经几十年乱世,早已零落,如今要想延续家族烜赫,科举入仕是唯一的正途,若三代无人为官,难逃没落的命运。
云氏此举理亏,才不好明说,而是直接派人过来。
毕竟这也只是纸面上的规矩,大房那边的通房都凑够两桌马吊了,谢宏自小就够荒唐,园子大门一关,女人又不能跑外面去嚼舌头。
什么家规不家规,根本没妨碍。
但谢家的规矩在藻园里还是奏效的。
谢宥无意纳妾,大房二房都生了几个,子嗣并不着急,他猜出了这是云氏授意,才会让崔妩即使委屈也不敢多言。
他不想让这些丫头起了心思,搅乱三房的清静,这个风气要遏制住。
谢宥并非换衣都要人伺候的性子。
他是修道之人,出生即被龙虎山仙师认定有仙缘,自小在上清宫修道,大多时候,日常起居都亲力亲为,就是回到谢家也只是一两个亲随伺候。
当今官家道君天授,但算起来,谢宥还是他师弟,又是宰辅之子,进士三甲出身,写得一手好青词,出仕通判邓州,回京即便只居度支司郎中之职,却是四品上的正奉大夫,宣和殿学士,上朝时须紫袍玉带的天子近宠。
崔妩这门婚事,实实在在是高攀了。
新婚夜第二日天还未亮,谢宥起身穿衣,崔妩被熬煎一夜未尝的好睡,见官人起身了,强忍着难受起身。
她自知嫁进谢家,定要事事尽心,务求不被人找到纰漏,闲话到青霭堂去。
谢宥本想让她睡回去的,但那一双柔白的手臂一环上来,给他束革带时桃粉的脸软软贴上胸膛,他就不说话了。
反而背对侍女,抬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腰,惹得崔妩如饮桃花酒,面色半醺。
自此崔妩承担起了妻子的职责,日日晨起为他整理仪容。
今日突然换一个侍女上手,纵然是因为她沾湿了袖子,谢宥也不喜她这明目张胆的不敬态度。
春柔不知夫妻俩的眉眼官司,强装冷静着放弃了金鱼袋,改去解玉带。
含笑与他低语闲聊:“今日大夫人还念叨郎君幼时的衣物不知收哪去了,奴婢们一提,才记起郎君自小离家,连念想之物都少,说得她忍不住落泪,现下好了,郎君回来这一年,日日能与大夫人相见,大夫人都顾不得其他郎君,满心就只牵挂您一人……”
话中尽是亲近讨喜之意。
谢宥无意看一个侍女在面前卖弄体贴,但也不会刻意为难她,只是退开了一步,自取了革带挂在隔扇之上,换上常服往西厢房走去。
春柔尴尬站在原地,又不敢将谢宥唤住。
崔妩将她落寞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下有了思量。
寻常伺候便罢了,但这丫头显然另有所图,那她就不能留在屋里。
崔妩才嫁过来一年,与谢宥正是情好,当然不乐意让自己的相公沾染别的女子。
她紧了紧手腕,边琢磨着怎么把人打发走,边转回隔扇后换了一件沉色的窄衫长裙,略挽了发。
出来时春柔已经不知去哪儿了。
崔妩懒得去问,将谢宥肩上滴了几滴湿痕的官袍披在檀木架上,让下头的暖炉烘着。
随从元瀚已将夔州军费账册放在矮案上,谢宥坐在榻中翻看,穿着日常的道袍,清雅出尘,远胜别个道士,单坐在那儿,不费吹灰之力就讨了崔妩的欢心。
谢宥这皮相生得是真好,骨逾沉水之香,兼山艳雪之姿,外头早有歌谣在传,“平生得见谢郎面,始信人间有谪仙。”
家世、才华、相貌……崔妩凝视着自己的“战利品”,心情颇好,那点烦心疲累都消散了不少。
没有这么好的皮相,崔妩才不嫁这么无趣的一个人呢。
道家还讲究什么寡欲,他幼年便修行,修成个虚室绝尘想,无垢清净光的性子,就连成亲后,两人行房也都只固定在每月初一十五。
不过崔妩并无不满。
一个月虽然只有两晚,谢宥也规规矩矩没什么花样,但他体力惊人,崔妩时常整晚都没法睡下。
官人在床榻上神情清淡,可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专喜欢盯着人看,闹得崔妩一想起来都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