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泽是体大篮球专业的,寻常男生走路尚要凭空投两下篮,他更如刻板印象中的一样,没两步就作出了投篮的动作。
裴玉廷见怪不怪,正要把两杯牛奶端出去,就看到她弟弟跑去跟正在篮球场上独自投篮的男生说了什么话。
裴玉廷顿住了,她想:那个男生有点眼熟,似乎是砸了梁幼灵玻璃的那位。叫什么——嗯,章曦。
章曦似乎有所感,抬头往四楼看。
裴玉廷没有动,也眸色沉沉地往下看。
然后,章曦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那种礼貌的、疏离的、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扯在嘴角,一点一点提出来的笑,无端有些诡异。
裴玉廷的直觉在叫嚣着不对劲,就看见章曦转过了头,哥俩好地拍了拍裴玉泽的肩膀。
裴玉廷端着牛奶去了客厅,留在厨房的手机亮着,和裴玉泽的聊天界面干干净净,没有人知道,她刚刚发了一句话——
【别玩了,快点回去。】
牛奶杯
梁幼灵接过裴玉廷递过来的牛奶,道了声谢。虽然裴玉廷说不叫她管姜奶奶的事,可梁幼灵还记挂着之前裴玉廷未竟的话。
梁幼灵:“你上次没有说完,姜奶奶和赵爷爷他们……”
裴玉廷看了看时间:“半个小时后再说吧。”她刚吃饱。
梁幼灵眼巴巴地等着半个小时过去,裴玉廷才说道:“我上次提到过,他们有个早逝的孙女,叫赵青。”
梁幼灵有印象:“和我都有耳边痣。”
“嗯,”裴玉廷说,“赵青的母亲死于难产,赵青的父亲在她出生的前一个月出了事,操作失误被厂里的机器绞进去死了。姜锦春和赵智强就把她接到了云城。但赵青本就先天不足,后天营养不良,在被接回来之后,姜锦春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救回来,还是去世了。”
裴玉廷:“姜锦春和赵智强只有一个孩子,儿孙都死了,他们的心态也变了。姜锦春不知道怎么信了吃啥补啥的说法,认为吃胎盘能让她回春,能老来得子。而遇到你之后,他们发现你和赵青出生时间差不多,又都有那颗痣,就把对孙女的感情投注在了你的身上——他们给你吃胎盘,是想让你补一补,毕竟‘你’先天有亏。”
梁幼灵听得面色发白,按耐住自己不去回忆胎盘的味道:“其实这么说,他们也不是要害我……”
裴玉廷:“他们丧子丧孙多年,又有着这个执念和想象,自然是对完美的孙女有自己的理解。试想,如果你不符合他们对于完美的定义,会发生什么?”
梁幼灵:“这都是假设……”
裴玉廷:“这幸好是假设。”
裴玉廷指了指空了的牛奶杯:“还喝吗?”
梁幼灵摇了摇头,端着杯子要去刷,裴玉廷顺手接了过去,梁幼灵也就随她了。
梁幼灵独自消化了一会儿刚刚的信息,觉得也学不下去了,便起身说:“我去睡觉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有人给她拢了拢被子,梁幼灵有点被弄醒了,勉强睁开眼,却没有看见人,只听见大门极轻地响了一声。
梁幼灵有点不清醒地想:这人好像有点好嘞。
裴玉廷照旧去进货,夜风一吹,她甩了甩长发,呼出了一口气。
梁幼灵的出现对她来说,是黑暗生活中的一点暖灯,亮得猝不及防。就好似久旱逢甘霖,她忍不住地亲近,贪恋那一点光,却又告诫自己不可以太过亲近。
从五年前离开家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注定是红尘油锅中的蚍蜉,那些人间的温存与烟火,都和她永远、永远、永远没有了关系。
但她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她也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她决定,梁幼灵家的玻璃修好后,就与她完完全全划清界限。
这就没有几天了,她想。
裴玉廷蹬着三轮,有点犯烟瘾。她以前抽诚沨旗下的香烟,叫“云山”,现在都没有完全戒掉。
裴玉廷靠边停车,剥了颗糖扔进嘴里。
中午十二点,裴玉廷准时到了周骁的米线店。
——在医院的时候,裴玉廷和周筱冰加了联系方式,约了今天见面。
周筱冰已经坐在店里,店外仍旧排着长队。
裴玉廷落座,难得寒暄:“每天都这么多人?”
周筱冰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嗯,吃过的人都念念不忘。”
点了单,周筱冰开门见山:“裴姐,你要是知道什么关于我哥哥和父母的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尽量都满足。”
裴玉廷:“我只要清白。”她其实并没有说的这般磊落,她秉持着接近周家兄妹的初心,心系着邢冬诚的任务。
周筱冰却信了:“谢谢。”
周筱冰:“我这几天仔细收拾了父母的遗物,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得罪人了。”
裴玉廷:“为什么这么说?”
周筱冰:“我看到了一封死亡威胁信,但是是五十年前的。不过我想,五十年前的东西还能被他们保存下来,应当是不同寻常。那么寄信的人可能还恨着我爸妈。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得罪了人。”
裴玉廷:“这只是一种可能。”
“是的,”周筱冰说着说着又要掉下泪来,“我也知道把每件东西都和他们的死联想起来不好,但我控制不住,我想要找个人承担我的痛苦、我的恨,我想要凶手千刀万剐。”
裴玉廷:“你觉得,杀死你哥哥和父母的凶手会是同一个吗?”
周筱冰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他们做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他们的手机都在物证中心,我接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