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祖籍永乐郡,终年雨水绵绵。听闻永乐人喜苍筠竹,就是为着雨水打在竹叶上的声音。我未去过永乐郡,今后若逢朝鹿夜雨,亦可闻之了。”沈霑衣又说,“苍筠竹上有斑痕,又称作斑竹。古人以为,这是仙帝身死,二妃哭之,眼泪滴落所致。”
“我不喜欢这故事。古人胡诌,非要诌二妃共侍一君,这便罢了;仙帝身死,二妃作为神妃,除了哭竟不会做别的吗?哭得潇水漫溢,泪痕成斑,又能如何?最终竟还要随仙帝而死,实在不解。”岑雪鸿顿了顿,“这苍筠竹上的斑痕,我看不过是因为长在山中,雨水氤氲的缘故。却偏偏还要牵强附会些贞洁烈女的故事,古人实在可恶。”
沈霑衣一愣,便笑了。
“听闻岑公子和裴夫人的独女雪鸿聪慧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过——”
“沈先生有何见解?”岑雪鸿问。
沈霑衣垂眸,他的神色被竹影遮掩,晦暗不清。
“二妃哭一哭,也没什么。也许不是哭仙帝,只是在哭自己。古有贤士猖狂恣意,车行至穷途,也只能一哭。”
十一岁的岑雪鸿没能听出沈霑衣的悲伤,他说潇水二妃、说古贤士,其实也只是在说自己。可惜,要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当岑雪鸿自己也行至穷途,才懂得那时候沈霑衣的悲歌恸哭。
“小雪鸿。”
有人在竹林翳翳中唤她。
十八岁的岑雪鸿回头,竟恍然回到了襄武侯府中。那一片苍筠竹林早已经不是父亲为哄母亲高兴亲手栽种的细嫩竹苗,而是已经长得郁郁亭亭。
沈霑衣从竹林中走出几步,笑着望着她。
“你也长大了,小雪鸿。”
一瞬间,岑雪鸿泪意汹涌。
但她不愿意让沈霑衣看见她哭的模样。
她忍着泪水,哽咽地喊了一句:
“老师……”
便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沈霑衣仍站在细碎模糊的光影中,静静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要哭,已经很棒了。”他轻轻地说,“现在的你,其实是我在十八岁的时候,一直想成为的模样。”
岑雪鸿的泪水更汹涌了。
她想告诉沈霑衣,不,我什么都没做到,什么也没成为。
我害怕死,害怕得不得了。
我也很想您。
很想父亲和母亲。
岑雪鸿哭着说:“可是我……”
“往前走吧,”沈霑衣说,“你一定会比我走得更远。”
……
岑雪鸿猛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