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斯不再被信任,找到凶手之后他大概率会下台。”宝琪对他说:“按照剧情的惯例,他会帮我们,以此再次取信领袖。”
“我觉得他找不到。他快被吓疯了。”他问宝琪:“你后悔吗?领袖看上去没有那些军官特务说的那么好。”
“我只要游戏结束。”宝琪说,“他们只是机器,不是吗?”
它看见1号又露出那种表情,那双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与任何一台机器人都不一样。
他们往外走,直到走出教堂的大门前,一个稍胖一些的谢顶教宗叫住他们。
“洗个手再走吧。”教宗——西门说。这时候,祁江与周邹坐在雅各的会客室里,饮下圣水。
宝琪匆匆做了个洗手的动作,1号没有动。西门也没有强求,他只是看着这两人,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
广播里还在放着领袖夫人乌尔法尔的介绍,她是伟大的母亲,诗人、评论家、虔诚的教徒,神的第十二个圣人。
宝琪并不会为所谓反对派的牺牲而感到遗憾,它只需要游戏顺利结束,它只想保全己身。只要活着,哪怕无所谓目标,无所谓动力都好,它不想被丢在垃圾场里。
服务领袖——服务权贵——服务玩家,它本来就是一个制造出来只t为了取悦他人的机器。即使它有时会送它讨厌的玩家提前结束游戏,但是,那也不过是被压榨的钢铁一次微不足道的反抗。
实际上,它与祁江、周邹、1号的社会职能并没有区别。但是它不会和其他三人一样因此就产生同类之间的悯恤,它清楚明白,机器与人之间的巨大隔阂。
1号开着露西的车,他们往播音员的别墅走。这里与那片街道完全不同,那里雪白的墙壁,干净的地砖、高雅的花园就是领袖脸面。在这个被领袖抛弃(抛弃领袖)的地方,只有灰扑扑的工厂,发臭的河道,以及脏兮兮的饥饿的小鬼。
“人会在这种环境下逐渐生病,然后早早就死掉。”1号停在路口,等一个小孩跑过去。那小家伙的母亲攥着一把黄角兰,敲着他们的车窗,“你看,她可以让自己的小孩站在路中间,只赌一次车主会不会停下来买她的花。”
宝琪摇下窗户,那个妈妈就跑到她那边去了。
“你也有花园吗?”它问。
“有菜地。”她笑了一下,从宝琪手上抓走纸钞。领袖的脸被揪得发皱,妈妈把所有花都塞进他们的车。
“您行行好,”她说,“我需要钱。”
说完,她抱着小孩飞快跑进一个巷子,生怕宝琪追过来。
黄角兰的香气在车子里发酵,香到发出腐臭味。宝琪跟1号几乎是同步地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
1号在想什么?宝琪并不知道,它只是觉得这些小白花收拾起来太麻烦了。
“货币对我们来说并没有用处。”它说。
“哦,是的。”1号收回视线,宝琪看见他在流眼泪。
“你怎么了?”它问。
“没什么。”
他只不过是想起车床上的最后一节。
那时候,肥胖的穿着白大褂的车间主任停在一个组装好的婴儿前。在他身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对他说:“我们要减产。”
“连这里都要减吗?”主任问。
“减产、减产!”西装说,“那帮贫民窟还在生,他妈的,跟蟑螂一个样。”
“你们应该让他们减产,计生用品、结扎,什么都好。”主任盯着那个等待安装脑机接口的孩子,他伸出胖乎乎的手,盖在玻璃上。
西装则在他身边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已经关闭所有医院、学校、撤走工厂,拆除公益设施,但是呢?那群野人还在活着,他们不停生不停生。算了,看在我们的关系上,我给你透个底:马上就会有清理部队过去了——纯机械战队,那帮家伙没有任何人格和同理心,制造出来就是为了——”
“我知道,瓦尔塔。”主任说,“它们的程序就是我编辑的。”
“是你?”西装男士瓦尔塔有些惊讶,“你不是负责l-月型机器人吗?”说完,他朝着那些车床上的婴儿笑了一下,“上次那个露西挺带劲。”
主任没有说话,他不断眨动的眼睫开始湿润。
瓦尔塔又说:“核心软件设计才是你的强项吧,你怎么现在在搞基因编辑了?”
“我不知道,瓦尔塔。你说,我们的未来是什么?”
“什么?”
“他们优化贫民窟,但是总会有新的‘贫民窟’被定义。那些人一直住在塔上,一直等着下面的人慢慢死绝。但是,瓦尔塔,高塔已经建好,他们也无路可去了。整个人类族群都在慢性自杀。”
“你管呢,反正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瓦尔塔说。
“也是,如果是以前,我也会这样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做了那件事,我和你说过。”
“你疯了?”
“我只是太好奇了。原谅我吧,我只是在想,一个被孕育出来生长在亲人身边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主任说:“我们这样的人,被制造出来就已经绝育了。所以我联系了贫民窟的一对野人夫妻。我买走他们的胚胎,然后缝在腹腔里。”
“你那时候请假是因为这个?”瓦尔塔一下子蹦起来,“我还真以为你切了阑尾。那个小孩呢?你——算了,你别告诉我,你把他藏好。”
“是的。”主任说,“我要换掉一个孩子的编号。”
说完,他笑了一下,指着一直被他盖住的那块玻璃板:“就是他吧,可怜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