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叶琮新作为养子有没有资格操持丧事,人死后停灵三天是自古以来的习俗,母亲才去世不过两日,为什么现在就已经安葬了?!
他竟然连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少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管家,他惊呼一声,连忙冲周边人大喊,“发什么呆?!还不快把两位少爷分开!”
佣人这才如梦初醒的上前。
谁都想不到看起来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叶琮鄞,竟然还有这样大的力气,四五个成年男人合力也没能把他拉开。
“咳咳。”叶琮新吐出一口血沫,微微皱眉,语调却仍旧温柔,“这是爸爸的意思。”
叶琮鄞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无休止的疼痛在此刻具化成强烈的情绪,催生出令人作呕的恶心感。
“你在做什么?!”一声怒喝从屋内传来,叶城瞧着眼前的闹剧不由得怒火中烧,“在外面撒野还不够,还要在家里耍横是不是?!”
“如果你回来是为了耍威风的话,趁早给我滚!”
“轰——”
闪电骤亮,照亮了叶琮鄞煞白的脸。
叶城微愣,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指责的语气稍微软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生病了就好好在医院住着,这么大的人,还要别人盯着你吗?”
叶琮鄞并没有应承这份罕见的关心,麻木地问:“为什么?”
神经后知后觉地将失血的后遗症传来,无力的四肢令他身形摇晃,但他却并不屈从,甩开钳制着他的佣人,摇晃着走到叶城的跟前。
“为什么这么快就把妈妈下葬?”
为什么不等他回来?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寻常的姿态,不见半分伤怀?
叶城拧眉:“你就是为了这个发疯?”
“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喻岚成植物人七年了,早就没有苏醒的可能。”
他忍耐着不悦宽慰了几句,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心底的烦躁,低声训斥:“好了,就算是伤心也该有个度。一回来就大吵大闹的,还把琮新伤成那样,真是不像话!你要是真挂念森晚整理你妈,就不会让医生管家死活都联系不上,最后还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我在忙,你又联系不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琮新处理,他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就为了料理后事,难道这还有错吗?你回来不说句谢谢就算了,还大打出手,多年的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他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多说的头疼模样:“我本也不指望你能和琮新一样为我解忧,但至少别添乱、少添些乱。这次我就当你是伤心过度,失了分寸,你同琮新好好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
“还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等会到屋里去好好收拾下,怀臻和小徐也在。”提到这件事,叶城眉间的沟壑更深,他本来是不打算管的,但架不住怀臻与琮新一直在中间劝,又恰巧植物人七年之久的妻子毫无预兆的去世……
就当看在已故妻子的面上,叶城居高临下地看着叶琮鄞:“你态度诚恳点,好好认错,等过几年了,还能继续……”
叶琮鄞喃喃重复:“认错?”
他眼里的匪夷所思太过明显,叶城理所当然地将其认作不愿意,至于为什么,除了那毫无作用的自尊心还能是什么?
“现在知道难堪了?当初做这种没下限的事情怎么不好好想想?看在喻岚的份上,这次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小徐答应让步,公开道歉变私下道歉,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你只要进去好好认错,他就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组委会那边对你的处罚也可以从轻而论。”
叶琮鄞如坠冰窟。
他从不指望叶城会相信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曾想过,叶城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将人叫到家里来。
“您明知道他做了什么……”寒意从骨头缝里冒出来,叶琮鄞克制不住的颤栗,唇齿碰撞,将出口的话碾得稀碎,“您怎么能,怎么能让这样的败类,来毁了母亲的葬礼?”
“小徐是败类,那你是什么?他作为受害者已经足够宽容了,甚至刚刚还在替你说话,你倒好,还要倒打一耙!”叶城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叶琮鄞的零顽不灵耗尽了他的耐心,“说什么他毁了母亲的葬礼?真正毁了你母亲葬礼的是你!”
“你要是没做出这种事情,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吗?如果喻岚还活着——”叶城死死盯着叶琮鄞,“她也会把你当作耻辱!”
“轰!!”
惊雷骤响,仿若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叶家所有人都知道,叶家的夫人秦喻岚,是小少爷叶琮鄞最最看重之人,这样的指责……未免有些太过了。
“爸爸!”叶琮新低呼,打破了骤然沉寂的气氛,他半垂着头尽量藏起脸上的伤势,劝道“快下雨了,我们进去说吧。”
话刚出口,叶城便后悔了,只是他独断专行惯了,自然拉不下面子示弱。
眼下叶琮新递了台阶,他却仍旧不愿放下大家长的权威:“你要是想好了,能好好同小徐道歉,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不谈。”
他顿了顿,狠下心来:“要不然,你别想再进叶家的大门,我权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
叶琮鄞静静盯着面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摇摇欲坠的情绪慢慢收拢,如同枯竭的泉眼,在曝晒中蒸发掉最后一滴水分。
叶城没来由地感到恐慌,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不断流失,而他却不知该如何弥补。
“好。”
叶琮鄞的声音很平稳,没有波澜起伏的语气像是认了命。叶城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态度也因此有所松动:“知道错了就好,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