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想到闻澈会是这个反应,大殿上一时陷入了阒寂,但没有人敢去主动打破这片宁静,都等着闻澈主动开口。
顾衷离得远,看不见闻澈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些过往,只以为闻澈打算包庇,于是跪在地上扬声道:“请陛下
、太傅及诸公明察,若是朝野纲纪败坏至如此境地,文死谏,下官甘愿在大殿上撞柱而亡!”
闻澈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跪着的顾衷,抬了抬手,“起来吧,我又没有说不查,只是一个地方小官的事情,交给有司搜查证据,再报给吏部便是,届时该罢官罢官,该入狱入狱,不至于在此喧哗。”
但顾衷仍是跪在地上,道:“但是这个人,是闻太傅您重用的人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个人,在几个月前因为一颗夜明珠,讨了闻太傅金屋中的娇娘的欢心,这才得了您的重用,此后便屡屡假公济私,从下面敛财再来讨好上级,其心当诛!”
闻澈看着顾衷,眯了眯眼睛,在这一瞬,他似乎看到了点江行舟的影子。
一样的耿介忠诚,一样的——死板。
“哦?”闻澈掀了掀眼皮子,问道,“那依照顾卿的意思,应当怎么处理这件事?”
顾衷将头叩在地上,道:“您如此为情乱智,纵容手下,甚至强抢民妇,强人所难,致使旁人妻离子散……”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闻澈冷声打断,“我再说一遍,她是我正头夫人,至于我有没有强取豪夺,还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我今日心情好,念在你刚刚回京的份上,不和你多做计较,下不为例。”
顾衷却没有收回自己原来的话,“臣是谏官,便有规劝之责任,那位娘子既然是正头夫人,那便更应恪尽本分,规劝夫君,而不是终日与夫君风花雪月,若下官记得不错,昨日在曲江池畔大肆燃放烟花的人,应当是闻太傅您。”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闻澈的隐秘之事,满京城都知晓,他还是第一个敢将此事公然提出的。
卫言在一旁听着,已经面如土色,顾衷是他的学生,若是追究起来,他免不了责。
心中啐骂了句:“顾衷这个炮仗!”
闻澈的面色终于冷了下来,目光落在顾衷身上,久久没有出声。
就连一边的天子也开始为他担忧。
良久,闻澈冷声开口:“她是我娘子,你可以议论我,但不许说她半个字,我的忍耐有限。”
婚期
闻澈此话一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分明是初夏的天气,但满朝堂的人都忽然觉得脊背一凉,卫言更是在一旁腿不停的发抖,勉强支撑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算来自今岁开春,闻澈还没怎么动过人,顾衷这样明目张胆地触他的逆鳞,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闻澈从宽大的袖子中探出手来,单手插在腰间,冷声道:“还不站回去?”
顾衷听闻过闻澈的手段,但还未真正见识过,直到刚刚无一人敢出声的时候,就连天子也十分拘谨地坐在朝上,他才忽而意识到这位远比传闻中更加狠厉。
先前想着的文死谏,也在一瞬间土崩瓦解,闻澈这句话一出,他才有些木然地扶着膝盖重新站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经此一闹,原本想要拿出来议的一些事情,只要不是分外要紧的,竟也没有人说话了,早早便退了朝。
走出垂拱殿的大殿时,闻澈始终阴沉着一张脸。
眸光一转,便瞧见在不远处的桥上,卫言和顾衷相对而立。
顾衷似乎在和卫言争执些什么,话说到激动处,顾衷竟当着卫言的面扯下了自己中衣的一片袖子。
割袍断义。
闻澈瞧着冷笑了声,但什么也没说,他忽然就想到了多年前,在岑宅前的那个冬天,岑令溪撕碎婚书的时候。
但却没有半点愠怒,只是方才顾衷提到岑令溪,闻澈这才想到,他还欠他的令溪一场足够盛大的婚礼,旁人敢这般议论她,也是因为自己没有早早t地迎娶她过门。
想到此处,闻澈转头朝一边的连朝吩咐道:“连朝,一会儿去钦天监把刘监正传过来。”
连朝站在原地颔首。
是时候该算个良辰吉日,以三书六礼迎娶岑令溪过门了。
刘监正得了闻澈的传唤,自然不敢怠慢半分,当即就放下手中所有的事务跟着连朝来了雀园。
他与所有第一次来到这座宅邸的官员一样,都不清楚,闻太傅为何要将这座宅院取名做“雀园”,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抬眼稍稍看了下,便跟在连朝后头,进了院子。
到闻澈的书房时,闻澈正坐着看经由翰林院誊抄后的六部札子。
甫一看见刘监正,闻澈便将手中的札子搁在一边,和连朝道:“吩咐人上茶。”
刘监正忙摆了摆手,“不敢劳烦闻太傅。”
“我请刘监正来,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闻澈正色道。
刘监正心头一凛。
这位不称呼他的名字,反而带着官职称呼,一时让他更加惶恐,连忙拱了拱手,说:“太傅但说无妨,下官自当竭尽全力。”
闻澈指了指底下的一处座椅,道:“刘监正坐下便是。”
刘监正不敢违逆,只好战战兢兢地坐下来。
“我请刘监正来,是想让你帮我合个八字,再算一算良辰吉日以作婚期。”
刘监正一惊,抬起头来,又意识到动作的不妥当,迅速垂下头来。
他平日在钦天监里,嫌少与外边接触,也只是听说过闻太傅有个养在手心的娇娘,宠溺得很,如今看到闻澈也要算婚期,一时有些替那个娘子感慨。